我这脆弱之躯又不争气地闹毛病了，连续两天凌晨胃疼到天亮，疼痛让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初一的晚上还发起烧来，简单收拾完儿子的洗漱，已经身无气力瘫软半躺在床上。

    春节前有过一次胃疼，以为早上吃错了东西，胃消化不了，自己坚持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就和平常一样该忙啥忙啥，谁知从除夕晚上到初一晚上，胃肠越发疼，加上发烧，有些担心，初二的早上便拉着老公跑到医院瞧病。

    初二人民医院里消化内科是个年长的老主任值班，我和老公一进诊室，刚好看到一个老大娘坐在桌子前，一条腿搭在身前的另一个凳子上，旁边还放着拐杖，整个把两张桌子挡了个严严实实。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正在和老主任说着这个大娘的病情，看样子应该已是看完病了。我正因为那个大娘坐在桌子旁挡住了诊疗桌而有些不悦，老主任对面的一位年轻女大夫突然扶住老大娘，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老大娘牙关紧闭一声也没吭，整个上半身就要往下倒，女大夫连忙撑住大娘的后背，和那个正和老主任说话的老大爷一起抬着老大娘，把她放到了诊疗床上，女大夫一直问老大娘哪里不舒服，又问她是不是低血糖，出了那么多汗，我也稍微往前凑了凑，那个大娘鬓角流下的汗像水一样淌到脖子下面。老主任一边手里开着单子，一边说“病人现在这种状况就直接住院吧”，老大爷站在老大娘旁边，用手温柔地拨开老大娘贴在额头上的头发，边说“好好”。老主任又问在场的人谁有糖块，结果所有在场的人身上都没有带糖，老主任就让老大爷下楼去超市给大娘买两块糖来，老大爷和老大娘说，“我下楼买糖，你先在这躺着，我一会儿就上来”，便转身下楼去了。我永远也望不了那位大爷伸手为大娘抚去碎发的那一幕，尽管老伴步履蹒跚，容颜老去，一身病痛，老大爷仍然那么温柔地对待着自己的老伴，着实让我为之感动了半天。

    老大娘在诊室的病床上安静地躺着，我向老主任诉说总是半夜胃疼，老主任按了按我的胃，直接和我说怀疑是球状溃疡，让我交费做胃镜检查。我听完一下子就懵了，我和老主任讲，自己从没有做过胃镜，是否有必要做这个检查，能不能不做，听说这个检查很痛苦。老主任回答我，“你的病情很像球状溃疡，要确诊只能做胃镜”，并要我放心，他来给我做这个胃镜检查。

    交完费，和老公坐在内科检查室的门外，有两个上岁数的大爷和大娘也坐在门口低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从检查室走出来一个护士，说着“病人家属进来吧”，那两个叔叔阿姨便急慌慌地小跑着进到里面。又过了几分钟，护士出来叫我的名字，让老公等在大门外，告诉我把麻醉药含在嘴里，坐在检查室门外等，我含着麻醉药坐着，没一会儿，刚跑进去的那个阿姨搀着一个和她挺相像的阿姨从检查室走出来，两个人当时说的话现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没过几分钟，护士便叫我进检查室，老主任正在和刚才进来的那个叔叔说办住院的事。护士让我脱了鞋和羽绒服侧躺在诊疗床上，并告诉我可以把药水吞下去了。

    那个叔叔下楼去交费了，另外那个阿姨又被老主任叫来在住院通知书上签字，我躺在床上，只听见那个阿姨问老主任，“是不是癌啊”，老主任回答说“不太好”，“还是先住院，别的先不说”，老主任问那个阿姨和病人的关系，阿姨说，“我是妹妹，我吓得手都抖啊，是不是食道癌啊，这字都写不成了”，老主任倒是久经锻炼，见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没再说别的。

    护士放在我嘴里一个塑料牙套类的东西，前面有个孔，老主任走过来说，“你不要紧张，慢慢地吸气呼气，只是有点想吐”，然后就把那条挂在仪器上长长的黑色的胶皮管子插到我的嘴里，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是要搅得吐出来了，一股巨大的不适让我眼泪鼻涕刷刷地滚滚而出，老主任说着“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已经到胃部了”，让我再多坚持一会儿，我还是剧烈地干呕和抽搐，一旁协助的护士说我，“别再使劲了，再使劲嗓子就要破了，放松”，老主任拿着管子说着，“怎么找不到球部”，那个护士又说，“胃里有出血点”，我实在不能坚持，想伸手去拽老主任的袖子，老主任连忙说，“完了，完了，抽管子了，别着急”，好吧，我继续忍，管子终于从我的嘴里抽出来，嗓子却又干又涩，疼痛难耐。

    结果还不算太严重，没有溃疡，稍严重的胃炎。稍稍缓过神，我下床问主任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老主任说，“人吃七荤八素，说不清得什么病，得病很正常，你这种胃炎跟睡眠、情绪、受寒都有关系，吃吃药就好了”。我和老公取了药又找老主任问吃法，老主任刚好和住院部通电话，只听他说病人胃里有好多血块，还有一些什么医学术语就没听懂，但是我很清楚，老主任说的就是在我之前做胃镜的那个阿姨。

    看完病去舅舅家吃饭，和他们讲起在医院的所见所闻，大家都唏嘘不已，舅妈也说这一年他和我舅舅两个人轮着住院，身体也不太好，我嘱咐着老人们保重自己的身体，他们的身体健康才是儿女最大的福气。

    以前打针、输液觉得就很兴师动众，后来生儿子，也算住过院见过世面，然后2011年又住院做了腹腔镜微创手术，感觉住院和平常在卫生院输液差别不大，除了临床手术在肚子上开一刀外，原来曾经见过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病和生产，头一次与重大疾病如此接近，感觉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人性是如此的温暖，感慨良多。

    晚上喝着小米粥，眼前又浮现起老大爷为老大娘拨去头发的一幕，又想起阿姨在住院单签字时的战战兢兢，盼望他们都能熬过一劫，恢复健康。

    初二晚上十点，正在写这篇日记，婆婆电话过来，说老公的爷爷刚刚去世了，虽然只是几年前结婚见过一面，也是个慈祥的老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一天之内几次如此靠近死亡以及危胁生命的重大顽疾，人生无常，让我们都好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