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网络上有位叫做刘文天的歌手很红，他来自内蒙古大草原，在参加的某选秀节目中，以一曲《梦回唐朝》唤醒许多人沉睡多年的记忆。我将他演出的视频分享在微信圈里，有朋友惊讶地问，二十多年前还是我们的中学时代吧，你居然还听过“唐朝”的歌？

    那个时候是真心喜欢过“唐朝”的。丁武他们一头飘逸的长发和桀骜不驯的眼神，以及传奇式的经历和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都是很另类的。可是在他们的音乐里，却有一种很坚韧的东西，只要重金属摇滚一响起，内心深处的自信就全被招唤了出来。《梦回唐朝》MV拍摄于宁夏西夏王陵，电吉它、架子鼓混合着一帮年轻人嘶哑的呐喊，在旷野中愈送愈远。

    1995年，贝司手张炬在排练结束后回家的途中遭遇车祸，英年早逝，唐朝乐队的演出一度停滞。以后的十几年中，他们更换成员，解散、重组，艰难的成长过程中有无数血泪交织的故事。多年以后，在一档娱乐节目中又见丁武，一件黑色T恤，一把吉它，一头披肩长发，还是老样子。我看着他站在一帮音乐人中间，曾经意气风发的摇滚青年，脸上掩饰不住的苍桑，忽然觉得，在这个万千璀璨的世界里，人才辈出如同大浪淘沙，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在音乐的道路上一直向前，这样的坚持，是多么珍贵。

   “菊花古剑和酒，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的月亮，开元盛事令人神往……”二十多年后，音乐在另一个舞台响起。熟悉的歌词从天际传来，刘文天的金属嗓音将我带入那段青葱岁月。

   “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男耕女织丝路繁忙……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纸香墨飞词赋满江……”眼前恍惚是一片梦里的画面，夕阳在天，人影落地。武则天隐忍、睿智，李隆基张扬、果断，李白、杜甫的诗歌满天飞，大唐盛世的主角粉墨登场。安史之乱忽尔代替了人间的繁华，宫门大开，皇帝带着贵妃西逃，漫漫长夜，只剩白居易缠绵悱恻的《长恨歌》……

    我一直在想，当年丁武他们为什么会创作这样一首歌？

    千年之前的大唐，国富力强，疆域广阔，人民安居乐业。丝绸之路往来频繁，中国的丝、茶、瓷器远播中亚南欧。都城长安是历史上第一个达到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是世界文化交流中心，汇聚着形形色色的外国商人、使者、留学生。来长安与大唐通使的国家和地区多达300个。他们千里迢迢跑来中原学习文明，日本京都至今保存完好的棋盘一般的城市建筑，是将整个长安照搬了过去。

    唐朝是一场很精彩的戏，每一个参与的演员都成功演绎了自己。初唐皇位争夺激烈，出了武则天，成就了一个女人的霸业。中国文化里女性一直都是男权社会里依附的角色，儒家道统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从来不会允许女性坐上龙椅，受天下人的膜拜。即使你能力再强，手段再高明，也只能垂帘听政。可是武则天连帘子也不要，在她看来，只要有帘子就不是彻底的革命，她不要假借男人来掌权，直接走了出来。她之所以成为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不是因为她是超人，而是那个时代给了她这样的可能性。

    年少时曾经很好奇，为什么唐代人的审美与现代那么不同，美术作品中女性的造型通常都是肉体饱满，衣着暴露。长大后读的史料多了才渐渐明白，唐代开国皇族母系中就有鲜卑族血统，他们其实有意识地接纳外族，特别是游牧民族。在汉族文化伦理占主导地位的时候，这样大胆的穿着是没有人敢去尝试的。可是时代的开阔性和生命里对活泼与自由的崇尚，令这个朝代有不同于历史上其他朝代的氛围。

    李白的狂放、杜甫的悲悯、唐明皇梨园击鼓、李世民《兰亭集序》里沉醉一生……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侠的精神，不断活出极限，不断爆发出火焰。唐朝让个人有机会把自己解放出来，在最大的孤独里面实现自我的完成。

    生命原本就该如此，走想走的路，做最真实的自己。

    一千年过去了，经历过改朝换代、外族的压迫和战争的颠沛流离，大唐的繁华与强大不再，中国人始终活在西方列强的阴影下，古代帝国成为我们内心深处的一种念想。我开始懂得，当年《梦回唐朝》歌词里写的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唐朝乐队想要用音乐表达的，或许不仅仅是对盛世的怀念，而是那个时代提供给个人更多展现自己的空间。回到唐朝，回到世界之巅，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实现？丁武他们唱出了所有中国人的心声，我们怀念过去，但更憧憬未来。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今宵酒醒无梦，沿着宿命走入迷思，仿佛回到梦里唐朝。”我在音乐中徘徊许久，反反复复听了许多遍，刘文天用一种与当年唐朝乐队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新演绎这首歌，也唤起了内心深处更多的记忆。“风吹不散长恨，花染不透乡愁，雪映不出山河，月圆不了古梦”，千年一梦，梦里不尽是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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