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斑马线前，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起来。

    薇薇气急败坏地拍拍方向盘，最近心情真的糟透了。

    君阳上个礼拜被派往外地长驻，薇薇公司又接了一个大项目，全体总动员，没白没黑，忙得团团转。昨夜儿子文文高烧不退，送去医院看急诊，被医生留了下来，急性肺炎，必须入院治疗。

    薇薇一夜未曾合眼，衣不解带地照顾儿子，累了靠在床边打个盹儿。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味，闻久了头晕。好容易熬到天亮，拨通了婆婆的电话。

   “妈，文文肺炎，住院了。您能不能过来照看一下，上午公司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我开完会就回来。”

   “肺炎？怎么可能那么严重！我就说吧，薇薇你那个工作大可不必再做下去，一个月不到四千块，不如回来带孩子——”婆婆在电话那端大声说。

薇薇将电话从耳边拉开，忽然觉得天昏地暗。文文又哭了起来，小脸蛋儿烧得通红。

   “您能来吗？”她打断婆婆的喋喋不休。

   “呃——不行，薇薇，我们舞蹈队今天上午有个演出，你知道的，我是领队，少了我不行。”

    薇薇绝望地放下电话，胸膛里却像有一把火在延烧。舞蹈队少了你不行，你孙子没有你就可以！

    薇薇给白经理打电话请假，睡眼惺忪的白经理立刻说：“薇薇，孩子要紧，好好照顾他，公司的事有我，放心吧。”

薇薇松了一口气，内心却升起一股悲凉。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别人家的爷爷奶奶，哪个不是尽力帮忙带孩子，自己的婆婆不管不问，整天唱歌跳舞过得逍遥自在就算了，还动不动说些风凉话。四千块对她这种每天忙到快要休克的人来说是不怎么多，但是，我不工作，你给吗？

    折腾了一夜，文文沉沉睡去。年轻的小护士将点滴拿掉，轻轻地说：“让他好好睡，等一下医生来了，再详细检查。”

    薇薇简单交待了一下，赶回家取些日常用品。昨夜来得急，什么都没带。文文最心爱的小熊，一定要帮他带过来。

    城市在一片晨光中醒来，碧空如洗，月亮流连着不肯落下去。阳光渐渐升起来，上班族潮水一般穿过马路，每个人都好像带着一张面具，看不出喜怒哀乐。

信号灯冗长，薇薇疲倦地靠着座位。忽然，马路那边出现一个蹒跚的身影，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薇薇的视野中。他衣衫单薄，一瘸一拐，一只手严重残疾，向内弯曲，手腕上挂一只塑料袋，袋子里有两根干瘪瘪的油条。另一只手牵着一只满身癞斑的黄狗，以很慢很慢的速度一步一步走在斑马线上。

薇薇看着他踯躅而行，走到她的车前才发现，那只狗左后腿断了，晃晃荡荡好像它残缺的主人，却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向前移动。

    信号灯亮了，对面而置的车子却没有一辆开动，直到那个人和它的狗缓缓走上人行道，长长的车河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薇薇握着方向盘，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那个牵着狗的佝偻身影，像晨光中一幅满是哀伤的画，始终定格在她的脑海深处。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卑微的人，他们努力地活着，生命里经历过的种种劫难足以将他的意志和信念击得粉碎，即使只有一只同病相怜的狗相互取暖，即使活着的希望只是从马路的这一头走到另一边，他还是像向日葵那样，迎向阳光。

    这个世界的苦难无处不在，你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觉得日子过得了无生趣，可是还有比你更渺小的人，在艰难地活着。当你将吃剩的面包随手一丢，可能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美味，你不是他，你体会不到拥有一个面包的幸福。

    有个声音一直在薇薇的耳边说：“你比他幸福。”

    薇薇叹了一口气，心里温暖了许多。此时此刻，如果君阳在身边该有多好！还有婆婆，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是老年舞蹈队的领队，又是领舞，若是少了她，不知道这舞还跳不跳得成。表演早就定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文文会在这个时候生病。她计较的是什么呢？法律没有规定老一辈的人还有义务照看第三代，他们把君阳带大，已经尽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帮忙照看文文是情义，落得清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这个道理薇薇早就懂得，也许，只是自己心情不好，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分担的人。

    薇薇倒在沙发里，很想就这么睡下去。可是一想到医院里的文文，还是要挣扎着爬起来。她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没有忘记将文文的小熊装进去。快速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心情也明亮了许多。无论你有怎样的委屈和悲哀，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你还是要勇敢地活下去。

    电话响了，君阳在那边说：“薇薇，文文怎么样了？我在机场，九点钟的飞机，中午到家。”

    回到医院，婆婆坐在床边，初升的太阳从背后照过来，将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黄。

   “薇薇，还没吃饭吧？我煲了粥，你先吃一点。”婆婆站起来说。

   “妈来了。”薇薇走向床边，文文还在睡着。

   “我给李阿姨打了电话，今天不去了，就让她代我吧。薇薇，你知道的，妈这个人说话没——”

   “妈，这粥真好。你搁了糖，我喜欢。”

    窗外桐树碧净，庭中一树垂丝海棠花颜璀璨，一双雀儿上上下下争逐花枝，簌簌落了一地花瓣。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薇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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