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的午后,去海边走走,云淡风轻,心情很好。空气里有一种咸咸的味道,海浪一波一波涌来,又缓缓退去,天地一沙鸥,世界是那么辽阔。
海滩上有年轻人骑马,健硕的马匹踩着浪花。春水无痕,留下一串长长的印迹。马背上,黑衣长靴的女孩子,头顶毡帽,眉宇间有一种美国西部旷野牛仔的荒凉和帅气。女儿在沙滩上写字,忽然抬头问道:“妈妈,你最讨厌哪个字?”我想了想说,应该是“忙”吧。汉字很有意思,象形、会意,本身都暗含着某些人生的哲理。“忙”是心字边,加一个死亡的“亡”,人太忙,心灵便会死亡,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生存状态。
想起春节偶遇的一位朋友,聊起彼此的近况,才知道他儿子和我女儿在同一间小学就读,且同一年级。我好奇地问:“你儿子在哪个班?该不会是同班同学吧?”他先是一怔,想了半天才挠头笑笑说:“我还真的不知道欸,平常都是我老婆带孩子。”我才知道,自从他事业上了轨道,很少有时间陪伴儿子,特别是今年,一直忙到除夕,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儿子一放寒假,就被送回了老家,在乡野间撒欢儿的童年虽然也很难得,但少了父母的参与,好像总是有些遗憾。
我听他言辞间流露出来的对孩子的亏欠,很想劝劝他,钱是赚不完的,孩子却很快就长大了,很多东西一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但转念一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慢”下来,生活节奏固定在某个既定的轨道上,也会身不由己。在人生的路上打拼,成就感相较欲望的膨胀,可能变得微不足道,就算是筋疲力尽,也要挣扎着一路向前。有时候,人就像一枚梭子,一旦飞驰起来,停也停不下来。
但最近认识的一位新朋友,似乎有些不同。已过中年,却很懂得生活。有一天去她家,她外出归来,桌上置着新买的鲜花。那花不是花店精挑细选且层层包装的华丽之物,而是生命最原始、最单纯的状态。她用剪刀一点一点地修饰、搭配,尽情欣赏,最后才插进桌上的花瓶里。花瓶是多年前的旧物,没有丝毫装饰,却在生命的衬托下迸发出那么瑰丽的色彩。
我看着她唇边淡淡的笑容,觉得她好像是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在与这些花花草草进行交流,生命仿佛弥漫出异样的美丽。她指着案台上小小的茶龛说,她喜欢靠在窗台边,冬日里暖暖的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没事可做,只一个人喝喝茶也是好的。我低头俯瞰阳光下含苞欲放的花蕾,忽然觉得,生活是一门慢的艺术,只要你给它时间,它便会回报给你更多的惊喜。
盛夏时去日本北海道,在星野度假村,我和几位朋友耗费三个小时,吃了很难忘的一餐。我一直觉得,真正的日本料理,端上来的菜肴,就像一首诗。日本人很讲究餐具,用的是各种各样的“烧”,小碟、小盘里食物静静而置,两片切得很漂亮的鲔鱼生鱼片旁边,还有一朵小巧精致的菊花,美得不忍下箸。我看着幡帘后厨房里偶尔闪动的身影,想到那鱼片和菊花,就是那个其貌不扬却彬彬有礼的师傅,用很娴熟的刀法和一颗很懂得生活的心搁置上去的,心里竟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动。
在日本,做料理的师傅都有着很崇高的社会地位,因为他们传承的是一种精致的文化。回国后,又去过很多家“日本料理”,尝试过各种各样不同的味道,却鲜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才发现,令我回味良久的,其实不是舌尖上的滋味,而是蕴含在食物背后的、对生活的热爱。你在与美食相对的时候,会想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曾经一点一点地烹制过它,那汤汤水水就好像有了一种生命的温暖。而品味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你放下所有杂念,真正地停下来。
人总是这样,一忙起来,专注于某件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便少了对其他人与事的关心,生活的情趣,自然无暇故及。快餐店里常常看到狼吞虎咽的人,吃饱喝足起身就走,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多要做的事,我们好像无法逃脱一种既定的生活模式。但每个礼拜至少有一天可以休息一下,做短暂的放松,重新调节自己。可不可以在这一天中,不打电动、不玩手机,让节奏慢下来,很用心地做一餐饭、陪一个人,哪怕只是西红柿炒鸡蛋,哪怕只在楼下一条静静的巷子里随便走走,你会发现,很多原本不怎么在意的事情里面,其实隐藏着一种别样的美。
这世上,很多人只有房子并没家,只有伴侣,却没有爱。所以,生活的美学,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尊重。这些年,渐渐让自己慢了下来,好像散步更多于赶路,很多事不再急着下结论,试着从另外一个角度认识更多的人,渐渐发觉,只有当你慢了、甚至停了下来,你才会看得清楚。人生就像是走山路,真正能够开示你的,都是一些原本就存在的事,只是因为太忙,无心欣赏,便让它们无端端错失了过去。等到开始有一点理解,想要重新来过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回不了头。岁月无情,只剩斑驳回忆。
中国有一种很有趣的建筑,叫做“亭”。爬山的时候忽然在淙淙流水上有一座亭子,亭就是停,它提醒你,停下来看一看吧,这里的风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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