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万米高空的云层中平稳穿行。弦窗外,天空澄澈湛蓝。脚下,日本海一望无际,星星点点的岛屿,一片墨色。夕光斜窗而入,金黄满目。
对这场心灵的旅行,期待已久了。偶然一个春日,与朋友闲谈,随口一问,竟对樱国有着同样的向往。于是,允诺盛夏时结伴同行。果真踏上这样一段未知的旅程,心里却不免忐忑。从关西到北海道,一路奔波北上,三个妈妈四个娃,舟车劳顿且语言不通,不知会遇见怎样的风景?
果然,还未出国门便谱出了第一段意外的“插曲”。朋友出境的证件少了一份,到了check in的时候才发现,原本就不太充裕的时间更加捉襟见肘。电话响个不停,人都到齐了却偏偏上不了飞机,只好行李堆在一边,当起了“指挥家”,摇控市区的家人火速赶来,对机场道路熟络的计程车司机,连闯两处红灯,终于最后关头拍马赶到,整个航班也因此耽搁了许久。待到气喘吁吁一屁股坐进机舱,心里还不断打鼓,平日里最不愿为的事,居然不得已而为之。直到飞机纵身一跃,冲上云霄,窗外云海漫漫,才敢放下心来,旅途的大幕终于拉开。
与我毗邻而坐的女孩,眉宇间有些慌乱,护照拿在手上翻来翻去,却不知该如何填写入境单,腼腆地向我发问。原来女孩第一次出国,从西南边陲寂寥的小镇,辗转来到海滨之畔,见过了大海,才安心踏上去岛国的求学之路。我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目光似水流年般的安然恬静,忍不住问她进修的学校在哪里。女孩唇齿半开,糯糯地吐出“京都”二字,我却一阵哗然,婉约古城,正是我此行最向往的目的地啊!只是,又有些许怅惘,千年之前的盛唐之世,东洋学者乘长风破万里浪来我地参禅游历,如今却变得莘莘学子欣然东渡,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抬头,窗外的飘渺浮云不知何时堆积成了棉花糖,边缘像纤纤巧手修饰过的剪影,广阔的陆地渐渐迎来。想起几年前一部叫作做《永远的零》的电影,改编自百田尚树的同名小说。宫部久藏是太平洋战争期间一名零式战机飞行员,深爱着妻子,希望活着回到家人身边,但最终被迫成为神风特攻队成员,在冲绳岛战役中阵亡。电影生动展现了侵略战争背景下个人对生命与和平的向往追求,却免不了一阵嘘唏。想那带着必死决心飞向蓝天的年轻人,也曾透过弦窗看过如此绚丽的天空,满天云白掩不住即将奔赴战场的悲凉,万米之下,城市硝烟弥漫、战火恢弘,等待他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飞机不断降低高度,近三个小时的飞行,成田机场已近在眼前。云气沉落于穹顶四围,郊野大片的屋舍与农田一畦一畦井然有序。风从海上来,轻轻一吹,田梗间便掀起一片翠色麦浪。暮霭如潮汐涌动,彤云底下的东京,渐渐有了灯火流丽的光彩。
走出机舱,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东京与岛城纬度相当,气候也尤为相似,潮湿闷热,稍稍一动便汗流浃背。原以为逃来避避暑气,却是打错了算盘。海关长发披肩的年轻男子盖章放行。一路踢踢踏踏奔向旅店,待到钻出地铁站,已是暮色合拢,一轮满月悬于天际,稀稀落落洒下一地银白。通往酒店的小径,铺着细碎卵石,蜿蜒悠长,只容两人并肩。背后偶有铃声,叮叮当当似一串摇碎的风铃。车上的人,点头欠身,礼貌地道着歉意,瘦削的背影,摇摇晃晃在夜色中渐渐隐没。为我们耐心指路的娇小女孩,英文不怎么爽利,笔划一通说了个大概,走出很远再回头望去,她还立在桥头一路远眺,这拖儿带女的一队,始终是她的一桩心事。路边的停车场密密麻麻占满了小巧的私家车,一排一排,像展开的队列。远处的便利店,虚掩着门,顾客进进出出。我立在街边的转角,信号灯冗长,微风一过,虽有些许凉意,却仍是一身湿气,忍不住祈祷一杯凉茶和一个空调呼呼运转的房间。
到了酒店,朋友转身笑道:“你的愿望一下子全都实现了。”果然,大堂里凉风习习,满身汗水转瞬消失不见。案台上的凉杯里,浮着厚厚的冰,玻璃杯汲取一饮而尽,竟是飘着淡淡清香的大麦茶。日本人的周到细致,果真是名不虚传。
我伏在窗台向外望去,旅行的新鲜与悸动,令我全无睡意。城市的远方一片璀璨灯火,十点钟,对于热闹繁华的东京来说,只是夜的起点。月亮在鱼鳞般的云层中穿行,云海汹涌,冰轮皎洁。想到几个小时前,我还置于海洋的另一边,如今却在一个陌生的窗前看同一片月光,隐藏在波澜不惊的光阴之下的,其实是一段心灵的修补与休憩。对于岛国,我不眷恋,却充满了好奇,一衣带水的两个国度,曾经有过交汇、有过融合,亦有过绝裂,我不愿停留在教科书般浅薄的认知领域,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不断地行走中看到更多不同的风景。
夜色阑珊,夜灯闪烁的流光之城就在窗外,触手可及。闲云散尽,青空如碧海,星光满天。我枕着一片月光,新烘过的被子透着悠悠的香,今晚注定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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