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国的那天,纽约正下着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朋友去肯尼迪机场接我,提着大大小小的行囊。一出了大门,呈现在我眼前的不是繁华热闹的街景,而是细雨中冷清又有些寂静的街道。
从肯尼迪机场到法拉盛,开车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春雨连绵不绝,却没有打湿我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初来乍到的新鲜与喜悦。朋友说,帮我租住的房子在缅街,我也只是随便地应着,一颗心早被公路两边五光十色的霓虹映得心驰神往了。直到车子停驻在一栋连排小屋前,我才知道,这幢小小的、红色砖墙的漂亮小屋,就是未来半年我在美国“安身立命”的地方。细雨迷蒙的夜里,门前那盏亮着的小灯,映出一道柔和的光晕,温暖了我忐忑不安的心。
三月的纽约,没有丝毫春天的痕迹。皑皑冰雪还未退去,凛冽的寒风仍在肆虐,公园里一片枯黄的草地,偶尔闪现着一两只顽皮的松鼠,忽然发现了什么又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路人裹在厚厚的棉衣里,缩着脖子,行色匆匆。这样的天气,没有一丁点儿去曼哈顿走走的热情,一连几天穿行在法拉盛的大街小巷,繁华都市中偶尔的宁静,就显得格外珍贵。
来美国之前,对法拉盛几乎没什么了解。直到真的行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才知道,法拉盛是一座新兴的中国城。朋友说,法拉盛原本是纽约皇后郡的一个小镇,这些年,随着亚裔移民的不断涌入,慢慢滋生出一股浓浓的东亚风味。起初,来此定居的韩国人比较多,911之后,住在曼哈顿的大量华人迁移到法拉盛。中国人来的多了,就渐渐变成了华人的“地盘”。在法拉盛,不必担心因为语言不通而带来的不便,到处都是熟悉的中文和中国人的身影。热闹的缅街上中餐馆栉比鳞次,就连街边的小贩和发传单的路人,都是清一色的黑头发黑眼睛。沿着狭窄悠长的小巷一直走,突然一抬头,就看见了繁体的中国字,闽南口音的店家,让我一下子有些错觉,以为不是身处美国的华人社区,而是到了台北繁华的西门町。
在法拉盛,许多街道都因为某些事情而有了不一样的特色。39街上的喜来登大酒店,因为1993年,李安导演曾经在这里拍摄了著名的电影《喜宴》而小有名气。而假若提起美食一族,那么王子街上的中餐,北方大道上的韩国料理,都是赫赫有名。每到周末,从曼哈顿、长岛等地涌来的“老外”们,情愿排上一个小时的队,也要尝一尝上海南翔的小笼包。最有名的,大概要算法拉盛的草地公园了吧。这里是美国国家网球中心所在地,每年的美国网球公开赛都在此举行。想到半年后就将离开美国,与美网近在咫尺却免不了擦肩而过,总有些心有不甘。
在法拉盛很少看到高楼大厦,到处都是精致的独栋别墅和连排小屋。随意走入一条蜿蜒悠深的小巷,就好像到了一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园。静静的林荫小道,两边高大粗壮的老树,隐没在丛林间漂亮却叫不上名字鸟儿,还有动不动就跳到窗台上大着胆子寻找吃食松鼠,让我觉得生活是那么静谧美好。只是,也因为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阻挡,911之后,法拉盛的上空,也变成了一道主要航线,原本取道曼哈顿的航班,统统改走法拉盛,飞机不断的轰鸣,也慢慢变成了一种经久不衰的噪音。
转眼之间,春回大地,凯辛娜公园里已是一片峥嵘的绿色。苍翠的树、娇艳的花、银光闪闪的湖水,还有湖面上招摇的野鸭和内敛的白天鹅。春天像一幅精美绚丽的图画,收录了法拉盛的每一个角落。门口长长的缅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林荫大道,远远望去,像一条源远流长的河,分隔了阴阳两界,一边是一所朝气蓬勃的高中,闪动着年轻的身影,一边却是一处硕大的墓地,肃穆而幽静。有趣的是,美国人不但对此毫不介意,反而越是靠近墓地的房子出售或出租的价格越贵。据说,这也是一种“风水”,只不过与东方文化背道而驰而已。
从法拉盛到曼哈顿,乘地铁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纽约却好像被一条长长的铁路线分隔成了两半。一边是低矮悠静的居民区,一边是高楼林立、奢侈品横行的世界贸易中心。我不喜欢曼哈顿的璀璨繁华,好像带着一股浓妆后的妖艳和俗气,少了一点风雅与趣味。相比之下,法拉盛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淡泊宁静,与世无争地让人安心又沉静。
从初春的寒冷料峭到盛夏时节的酷热难耐,法拉盛在我的心里渐渐有了一种归属感,那栋小巧精致的小屋,再没有与我初次相见时的陌生,不知不觉间滋生出几分家的味道。很喜欢站在小小的阳台上,看夕阳西下时满天橙红的晚霞和雨后灿亮的绿色映得我眼底一片清亮,好像这些都是一个安心的烙印,让我在异国他乡觉得温暖又感恩。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随遇而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多年之后,我该怎样回忆这段为期半年的经历?我想,在我心里永远会留一个地方给美国、给法拉盛,这里有一个享受生命如此美好的人和一段缱绻缠绵的记忆。

门口火红的枫树

长长的缅街

62街

我在美国半年“安身立命”的小屋

喜来登大酒店,李安导演的《喜宴》在此拍摄

野百合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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