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陈泽民

　　我与黄石日报的很多编辑、记者交往很深，所以得到他们的教益与帮助也很多。可以说他们是我的至诚至交，是我一生中的良师益友。下面谈谈我和诗人、黄石日报记者刘迎春一段难忘的往事。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通过一个朋友我才认识刘迎春的。对于写诗，我在上个世纪50年代、60年代曾有过狂热的劲头。可孱弱的我，以纸为盾笔为矛，如此原始而又简单的方式去寻觅人生之路，去抵御各种巨大的诱惑，去抗击社会上种种不公，自感身单力薄，很难走得通。加之，我既无写诗的天赋，又没有写诗的灵感，同时更缺写诗的勤奋，很难有所收获。又因在“文革”中我的诗文受到批判，使我心有余悸，于是便停下笔来，不干舞文弄墨的事了。可刘迎春在交谈中却一再鼓励我写诗。面对当时身为市教委主任这一芝麻官的我，刘迎春像禅师一样开导我说：“人敢于拒绝一些东西，肯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有时候还是一些重要的失去。但是人只有敢于拒绝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东西，有时候这种得到的才是更重要的。”当时我没有回答他的开导，只是时而沉默，时而支吾，但心底明白：为官是暂时的，做个人喜欢做的事，才是自己一生的真正追求。于是我暗下决心，将宋代诗人陈与义的两句诗：“有诗酬岁月，无梦到功名”作为座右铭放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以示努力学习，不求名利，坚持工作、创作两不误。这也算是没有辜负刘迎春对我一席肺腑之言。

　　19世纪德国剧作家席勒在创作剧本《威廉·退尔》中，有这样一句话告诫人们：“不要为了那浮华，那虚荣，就抛弃你那可贵的珍珠。”我想，“那可贵的珍珠”，不正是人的喜爱，人的追求，人的善良品行吗？也就是说，坚持正义，学做正直的人，学有本事的人，这才是人生“那可贵的珍珠”！

　　刘迎春出生在多石的黄石大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那可贵的珍珠”，是他喜爱的诗歌，是他那精美的诗歌。所以我以“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为题，以表达我对刘迎春的敬意，和推崇他那可圈可点的一首诗《雨》（发表于1993年4月14日黄石日报副刊），录在这里，以飨读者。

　　“谁能听懂这话／淅淅沥沥　哗哗啦啦／从春说到秋／从东说到西／从天上说到地下／说漏屋的窗棂如画／说楼台的路面好滑／说旱地照样可以种豆种瓜／还说起一把伞的事故／为护一副齐耳短发／残疾了一身铁的骨架／我听懂了这话／并以汪汪两眼互答”

　　多有生活体验的诗啊？多有渗透力的诗啊！

　　我参加过不少死者的追悼会，然而刘迎春的追悼会真可谓是别具一格。当我走进殡仪馆时，左右两旁摆满了酒瓶，一直到灵柩四周全都是酒瓶。这些酒瓶有的是空酒瓶，有的则是还未启封的酒瓶，并且是各式各样的酒瓶，整个殡仪馆顿时成了酒的海洋。充分显示了“铁哥们”对刘迎春的真挚情谊；充分展示了“酒友们”对刘迎春嗜酒如命的真实人生的缅怀；充分铭示了“骚客们”对刘迎春诗与酒的一往深情。

　　追悼会归来，当晚我在办公室写了这样几句话表达我当时怀念的心情：“刘迎春走了，揣着酒瓶走了，举着酒杯走了，含着醉意走了。活着的我，凭借嗅觉、味觉的反射，留下酒香的永恒！”

　　记不清是哪位先哲说过这样一段话：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都是有缺陷的人。但都是上帝所爱。我想，不完美的人和有缺陷的人生才是真实的，才不是虚伪的，才没有“皇帝的新装”。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努力去改变、去修复、去完善、去拓展更大更好的生存空间。刘迎春是一位有伤痕的、有缺陷的真实的人，所以他才复活在我的心中。而那些矫揉造作之徒，那些虚伪的家伙，虽然他们还活着，但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死了。

　　遗憾的是在刘迎春活着时，我没有与他碰过杯，喝过酒。也就是说我与刘迎春不是醇醪之交，也没有觞盏之欢。人们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由此看来我不是他的“知己”了，可我今天的这篇缅怀，如果将每个字换算成是一杯又一杯的酒，不也是千余杯了吗？我是打从心眼里把刘迎春视为自己的“知己”，又何必在乎酒多酒少和喝了酒与没喝酒呢？

　　刘迎春啊刘迎春！心非止水，时间内外，不因你的死去，而忘却对你的怀念；不因我有了新的朋友，而忘记死去的老报人；不因你匆匆走了，而我却沉睡起来。思念不计昼夜，只因想你，念你，爱你，今夜月明星稀，风更轻。怨只怨我这支笔太笨，无法描出你的身影，可“精美的石头会唱歌”，把我的心放飞，仍激励我踏着歌声奋勇前行！(作者系诗人、原黄石市教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