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西藏（组诗）附洋滔的评论

 

向天笑

 

飞往高原

 

在高空中，在蓝天的怀抱里

你不用再抬头仰望蓝天了

可以坐视蓝天，俯瞰机翼下的云海

 

没有一朵白云相同，连成一片像静止的浪涛

只是她的脸色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阴沉

脚不踏实地的时光，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在高空中，再长的旅途也是短暂的

像人生一样，大起之后必然大落

落地之后，才明白低处更不胜寒

 

连空气中的氧，像爱情一样变得稀薄

让人心慌、气短、胸闷、头晕、眼花

回首身后的风景，我们都是拿命走过

 

          2012/7/20

 

拉萨河

 

悄然行走在你的身边，除了心跳，还是心跳

你晚上的流动比白天放肆，在宽阔的河床之上

你的表情是潮湿的，你的声音是潮湿的

你伸出波涛的舌苔也是潮湿的

 

今晚，只陪你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程

月亮之下，你温顺得像只小绵羊，无声地欢叫

河床之上，你抚摸着坚硬的石头，欢快地流淌

 

今晚，你可以丢下我，转身前行

今晚，我的内心如河水般潮湿

头顶上的月亮如我的眼睛一样潮湿，迟迟不愿离开

静静地听一河之水，在骚动之后远去

 

我不知道还能走得多远，守得多长

只知道河水是不会干枯的，干枯的只有我自己

不如做一块石头与你相依相偎，冲洗出我的光洁

2012/7/16

纳木错

 

 

起伏的群山，像伸展的双臂环绕着你，呵护着你

经年不化的雪，像挺拔的乳峰，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我如同迟到的信徒，听从你悲悯的感召

 

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你的怀抱里

静静地看着你静静的白、静静的蓝、静静的绿

油画般的天地里，我看到自己的内心也安静如湖

有风吹过，也是慢慢地涌动，不急不躁

 

这么多年来，你还能一尘不染

固守着一方净水，神圣不可侵犯

走近你，慢慢地变得心静如水、纯净如水

 

无论是蝶、还是鸥鸟，愿意为你放弃飞翔

宽阔的水面，一帆未过，千帆已尽

像多年前的红帆船一样，停泊在远方

让我魂牵梦绕，像五彩的经幡日夜飞扬

 

2012/7/11

 

布达拉宫

 

也许是一辈子最后踏入的宫殿

白壁红墙，金身的佛，玉洁的心

攀登布达拉宫，像穿越地下隧道一样

远离嘈杂之声，靠近安宁的深处

 

内心再大的风波仿佛就此停息

让我六魂有主，转动经筒

转动前世与今生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让灵魂有一个安置的金塔

让感情像宝石一样经久不变

这样的祈祷，还有谁能听见

 

宫墙外刮起大风大雨

宫殿内酥油灯点燃安静

也点燃我的内心，静等尘埃落定

 

2012/7/14

 

大昭寺

 

那么多人从远方磕等身长头而来

匍匐在大昭寺前，不是为了前进

而是一遍遍在原地站起、行礼、卧地

 

双手也在土地上一遍遍摩擦

嘴上一遍遍默念着六字真言

听不到他们在祈求什么

只看到他们流下的汗水、留下的虔诚

 

这些朝圣的灵魂，纯净、朴素

像大昭寺内点满的酥油灯一样

把我内心每个角落都照亮了

 

还有神秘的藏香，在我的周身缭绕不散

五体投地，只为亲近你脚下的土地

轻轻叩拜，一下缩短了我与你之间的距离

 

2012/7/15

 

              关注灵魂的对话

——谈向天笑组诗《走过西藏》

 

洋滔

 

向天笑这个名字在我的记忆里印象很深，我过去做编辑时发过他的诗歌，他那时候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诗歌就像他的年龄一样，青春勃发，稚嫩可爱，精粹独到，意象新颖，出其不意。后来，常看到他在《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诗潮》、《诗林》、《散文诗》、《中国诗人》、《中国诗歌》、《人民日报》、《湖北日报》、《长江文艺》、《飞天》及港、台和美、澳等报刊发表诗歌，还在《诗刊》、《星星》、《飞天》等刊多次获奖，出版了诗集和散文诗集八部，成为诗坛一颗耀眼的明星。
    有的人在青春时代写出不少好诗，但其光亮很快泯灭，而有的人却越写越好，光彩照人，向天笑属于后一种诗人。他把心思完全放在诗歌和文学上了。从他的诗歌里，我们感受到他的人生，体悟到他的生活。在他的生命轨迹中，生活是他须臾不离的肥厚土壤，他的诗歌是这块土壤上生长起来的艳丽花朵、丰硕果实。他写了一组《走过西藏》，我看了后很有感触。这是一个内地诗人眼中的西藏，他以隽永飘逸、纯真质朴的深情，给我们展示了大美西藏的神秘神圣，他把他的那份深情永远留在了西藏这片神奇美丽的土地上。“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你的怀抱里/静静地看着你静静的白、静静的蓝、静静的绿/油画般的天地里，我看到自己的内心也安静如湖/有风吹过，也是慢慢地涌动，不急不躁//这么多年来，你还能一尘不染/固守着一方净水，神圣不可侵犯/走近你，慢慢地变得心静如水、纯净如水”（向天笑《纳木错湖》）“回首身后的风景/我们都是拿命走过”（向天笑《飞往高原》）向天笑优美纯净的诗句发自他的心灵深处，不浮华，很实在，很真情，从他的字里行间，我们看到西藏的蓝天、白云、雪山、湖泊、人文景观始终萦绕在诗人心间，他对西藏的热爱和情感，不亚于我们西藏诗人，最具质地的光华灼灼闪耀着诗人的大爱之情，值得我们学习。
    诗歌需要张扬个性，需要从心灵出发的情感的深度渗透，需要重建人与自然、人与生活的密切关系，才能最终直抵读者的心灵。因此，诗人必须在良知与冷漠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有着深层的心理寄寓，一个在感知世界中寻找真性情的诗人，善于通过意念和想象给大千世界、花鸟虫鱼、芸芸众生以灵性和多姿多彩的生命。向天笑的诗总是更多地关注心灵的沟通与灵魂的对话，总是在平静的叙述中充满张力。“头顶上的月亮如我的眼睛一样潮湿，迟迟不愿离开/静静地听一河之水，在骚动之后远去//我不知道还能走多远，守多长/只知道河水是不会干枯的，干枯的只有我自己/不如做一块石头与你相依相偎，冲洗出我的光洁”（向天笑《拉萨河》）“攀登布达拉宫，像穿越地下隧道一样/远离嘈杂之声，靠近安宁的深处”（向天笑《布达拉宫》）我们在拉萨河边布达拉宫下生活了几十年，与向天笑相比，却诗情干枯，对好多司空见惯的人、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感情的麻木，诗神经的麻木使我们看不见河水追逐汹涌的激流，绿树追逐绚丽的阳光，雄鹰追逐宽广的蓝天，也激发不起对高原一些名胜古迹的热情讴歌。在向天笑诗中，我们看到高原一时的宁静，是在蓄积厚发的能量，酝酿生命的最强音。向天笑没有把自己置之高原之外，他把自己当做高原人，所以，写出来的诗歌总是发自内心地亲切逼真。通过他的诗，我们不仅看到了高原、高原人和高原的人文景观，更重要的是看到了一个与高原休戚与共、同呼吸共命运的人。向天笑不是来高原蜻蜓点水地浮光掠影，而是把自己融入到高原的“血肉”之中，他的诗比那些来高原猎奇与高原格格不入隔靴挠痒的人的诗更厚实，更有力度，更美，更能打动人心。
    我们离一些东西近了，便会离另外一些东西更远；离一些东西远了，肯定会离另外一些东西更近。诗人对这个世界如果失却了凝神观照的冷静，就难以远距离俯瞰大地万物及芸芸众生的苦难，就失去了对平凡事物和细节的直觉灵悟。诗人重要的是游历和灵魂，有灵动鲜活的诗意和深厚精神内涵的诗歌才能走进读者，打动读者，向天笑正是这样在做，而且做得很好。“这些朝圣的灵魂，纯净、朴素/像大昭寺内点满的酥油灯一样/把我内心每个角落都照亮了//还有神秘的藏香，在我的周身缭绕不散/五体投地，只为亲近你脚下的土地/轻轻叩拜，一下缩短了我与你之间的距离”（向天笑《大昭寺》）向天笑对大昭寺对西藏的感受是深刻的，完美而独特的抒情真实可感，入木三分，淋漓尽致。短语的并置，意象的铺陈，诗歌语言的内涵和诗人灵魂与西藏的血肉相融，让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引起我们的共鸣和极其美好神奇的想象，甚至牵出我们炽热的诗情，有了一种写西藏的欲望和激情。这就是向天笑的高明之处、独到之处。

 

原载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的《敦煌》（2013年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