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开始恋家了。昔日对远方的憧憬,对风景的怀想,突然会变得漠不关心,变得兴味索然。无论去哪儿,都不如呆在自已现在的位置上和环境中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已的穷窝”。我目前的想法就是这样。家人单位人性化管理,免费带薪休假十天,家属可随去。有吃有住还有玩,任何事不用操心,很诱人吧,说实话,我不想去。没有别的,就是不想出门,不想跳脱这个环境。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想过一种“在路上”的生活。这种生活因飘摇不定,充满了浪漫的意味和无尽的遐想,很多梦想在路上放飞,很多激情在路上挥洒。我在三十岁之前,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花尽了自已的所有积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已保持一种状态——在路上。那时候,讨厌一成不变,讨厌久处一地,生活的目标很多,各种可能性很多。在路上,就是在寻求可能,就是对现实处境说不。那时总想,更好的景色在远方,更好的职业地远方,更美丽的爱情在远方,更美满的生活在远方。在这种模模糊糊的寻求中,时光飞逝,机遇溜走,手头的事,有时顾此失彼,有时错漏百出,生活状态浑沌不堪。工作生活一无是处。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历练的增多,特别的家庭的组建,工作负担的加重,我们就开始被各种各样情境规定,这种规定先只是外在的,强迫性的,这种规定,让你感到不能脱身,让你想方设法挣脱,一旦达不到目的便要死要活,痛苦不堪;但是到了一定的时候,这种规定会内化心中的条例,成为一种习惯,甚至一种惰性,让你情不自禁,身不由已地按照这种规定生活。“带着镣铐跳舞”的生活过惯了,失去了镣铐反而还不适应。这也许真的是我们生活的宿命。
当然,我的这种心态还与我个人的性格有一定的关系。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每一次出门,总是过高地估计了目的地的人文与风景,总是认为那里会有让我更深刻的体验和启发,总是预设一种超越常规的意义。也正因为这样,我是一个痛苦的旅游者,因为我总是在旅游中收获不满,收获失望,甚至收获伤痛。我到香港,上海,到苏州、杭州,到三峡、重庆,到西安、新疆,到很多很多地方,我总发现那些地方与我想像中的那些地方想距遥远。我到香港的第一天晚上,住在李嘉诚的酒店里,10多个平方,看着外面的海运码头,整整一夜没有睡。我意像中那个纸醉金迷的香港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实在的,具体的,钢筋水泥和着各种噪音的香港。在这种由梦想到现实的体验交割点上,我隐隐地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失恋那样,委屈,伤感又无话可说。在杭州西湖,在上海外滩,我同样遭遇了这种梦想破灭后的“失恋之痛”。
去的地方多了,越来越感觉到所去的地方大都是差不多的,大同小异的,所谓人间天堂,所谓人类杰作,所谓世界中心,所谓名胜古城,都与我们所在的地方差不了多少,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他们其实离我们很近很近,我们看见了身边的历史变迁就看到了他们的历史变迁,看到了身边的功过荣辱就看到了他们的功过荣辱。我们怀着过多的期望游走江湖,有时真的不仅人能怡情悦性,还落得个黯然神伤。是啊,远方有时真的会越来越近,无论地理上的远方,还是心理上有远方,我们在寻找这个美丽的远方时,也正是在寻找真实的自已。远方越来越近,自已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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