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诗圣”内涵的定位及其外延的嬗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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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杜甫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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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摘要:试论“诗仙、诗圣”称号在内涵中的定位,及其在外延上的历史变化。古人关于“诗仙、诗圣”的内涵,是由较浮泛而转为精准的;所以其外延开始未固定于李白、杜甫,而是涉及几位其他诗人。随着内涵的趋于精准,决定了其外延的由广而狭:逐渐固定于李杜。同时,外延的收缩也反作用于内涵的精准。本篇并分析了“诗圣”、“诗仙”互为依存的事实。
现在人们一提起“诗仙”、“诗圣”,都知道是指李白、杜甫。然而,这里有两个问题:在文学史中,“诗仙”、“诗圣”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它们从来只是指李杜而言吗?——前者属于“诗仙、诗圣”的内涵的定位问题;后者则涉及它们外延的变化问题。
一、白居易等为什么没有保住“诗仙”称号?——“诗仙”的内涵和外延的互动关系
“诗仙”的内涵,开始是较笼统的,指非凡的诗人或诗作。唐人已经用“诗仙”一语,但都不是专指李白。白居易赠元缜的诗中说:“诗仙归洞里,酒病滞人间。”(《待漏入阁书事奉赠元九学士阁老》)——“诗仙”是指元缜及其诗(《增订注释全唐诗》注引何焯云:“诗仙句指门中皆诵元诗也。”)而且这里“诗”和“仙”粘合得还不紧密,有“诗美妙如仙”的意味;与下句的“酒病”意指“酒沉醉似病”对举。实际上“仙”和“病”都是用如谓词。这在古诗句法中常见;“病酒”本来的意思就是“病于酒”,如李清照词:“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因“诗仙”内涵较笼统,故其外延指元缜,也是有一定的任意度的(即也可以指别人)。如白居易《与元九书》:“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1]其中“诗仙”就是白居易自指;而其粘合度也较低。——自指不是自夸,因为这里的“仙”也含“美妙欲仙”的意味(与“魔”含“成癖着魔”意并举)。同时代而略晚的牛僧孺(780-848)诗中写道:“诗仙有刘白,为汝数逢迎。”(《李苏州遗太湖石奇状绝伦因题二十韵奉承梦得乐天》),“诗仙”的粘合则较为紧密,已经名物化,其内涵的揄扬之意也较明显;这里“刘白”是指刘禹锡(梦得)和白居易。其他“诗仙”的例证如:姚合《别贾岛》:“书多笔渐重,睡少枕长新。野客狂无过,诗仙瘦始真。”暗指贾岛是“诗仙”。韩愈《酬王二十舍人涯雪中见寄》:“今朝踏作邛瑶迹,为有诗仙凤沼来。”明言王涯是“诗仙”。等等。——其中白居易称“诗仙”较多;唐宣宗李忱《吊白居易诗》更盖棺论定白居易为“诗仙”:“缀玉联珠三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
《文心雕龙.明诗》:“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对诗中的“仙心”(指超脱世俗)似乎并不大看重。当然,“诗仙”是含赞美的内涵的。但以上称“诗仙”的诗人或诗作,对其赞美之意大都是较浮泛的,不是专指某人的:苦吟出来的贾岛的诗,从“凤沼”(指中书省)来的王涯的诗,都可称“诗仙”。白居易的“缀玉联珠”则较为不一般。
那么,白居易等为什么却没有“保住”诗仙的称号呢?即“诗仙”的内涵是如何缩小,其外延逐步固定于李白的呢?当然,这里说没有“保住”,只是一种比喻。历史地看,应该说白居易等也曾称“诗仙”;后代“诗仙”则专指李白。
宋代的杨万里(诚斋)较早把李白和杜甫等的不同风格进行了对比:
“唐云李杜,宋言苏黄。……苏似李,黄似杜;苏、李(指苏轼、李白)之诗,子列子之御风也。杜、黄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前者是“神于诗者欤?”后者是“圣于诗者欤?”
[2]
这里用了《庄子.逍遥游》的典故(“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就是说,苏、李的“神于诗”如自由的御风者,是轻妙的、天然的、超人力的。而杜甫和黄庭坚的“圣于诗”则如高明的驾车者,是熟练的,也是精妙的,而基本凭借于人力。“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即指有所凭借。虽然这里并没有出现“诗仙”的字面,外延也较宽(包括苏轼),但杨万里把李杜等的“神于诗”和“圣于诗”并列起来加以考察,已初步揭举了李白的诗风的“诗仙”般的、如“子列子之御风”的内涵特质,反映和预见了整个诗史逐步孕育和孵化“诗仙”、“诗圣”的趋势;也说明杨万里自己的可贵的历史纵深感。诚斋的诗《望谢家青山太白墓》:“六朝陵墓今何在?只有诗仙月下魂。”则已明确指李白为“诗仙”。
但是,诗学精微的理念的探索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
几百年后,明. 杨慎接着说:
“杨诚斋云:‘李太白之诗,列子之御风也。杜少陵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与?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与?……余谓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诗,雅士骚人之词。……”
两位杨氏所说的“无待”指“神于诗”的似乎不需依赖外力,“有待而未尝有待”则指“圣于诗”的似乎依赖外力(“乘桂舟驾玉车”)而实际上还是靠自己。
杨慎的话的价值在于根据杨万里的论述,将所强调的“神于诗”和“圣于诗”这种内涵,分别收缩了外延——锁定于李白和杜甫。并把苏轼和黄庭坚恰当地放在较次要的地位:“宋则东坡似太白,山谷似少陵。”杨慎自己的诠释:“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之诗,雅士骚人之词”,也是意在指出李白的飘逸神奇,和杜甫的“以学力胜”(参见下文引黄子云语)。
他还说:
“徐仲车云:'太白之诗,神鹰瞥汉;少陵之诗,骏马绝尘。’ ”
并认为两位宋人杨万里、徐积(仲车)“二公之评,意同而语亦相近。”[3]
当然,说是“意同而语亦相近”,杨万里的见解还是更胜一筹的。
看来,杨万里、杨慎所说的李白“神于诗”,说明了李白是以诗格上的飘逸神奇见长,并强调与杜甫“圣于诗”的对比性。后来如清人所说的“太白想落天外,局自变生,大江无风,涛浪自涌,白云卷生,从风变灭,此殆天授,非人力也。”[4]
也是着眼于李白的这种特色(并且也和杜甫进行了比照)。这种内涵是远胜于前此“诗仙”的一般的、“非凡”的含义的。所以,白居易等的“诗仙”称谓都褪色了。“诗仙”逐渐倾向专用于李白。“诗仙”的进一步确定到李白身上,则是在清代。
总之“诗仙”的内涵的精微化,导致其外延的收缩;而外延的收缩,也影响到内涵的定位。至于“诗仙”内涵也应有一定的教化的内容,后人也有所论列和补充,参见下文所引宋大樽的话。
如果说,“诗仙”固定于李白所走的路,已经不算顺畅的话;那么,“诗圣”锁定于杜甫所经历的途程,就更显得起伏跌宕。这主要是由于李白的“诗仙”的“神于诗”毕竟是较易定位的;杜甫的“诗圣”的“圣于诗”,则因具有多义性而需较多的过滤和澄清工夫。另外,对“诗圣”的“圣”,有时还纠缠于所谓诗坛至尊或“列代诗人之称首”的问题(这也是它的多义性的表现)。所以,下面用略多的篇幅谈“诗圣”。
二、偏于艺术还是偏于教化?——“诗圣”内涵的两种主要定位
古人对“诗圣”的含义,主要有两种看法。第一种看法是:“诗圣”是积众诗家之长,即“集大成”,是偏于艺术分析的。第二种看法是:“诗圣”标举的是“本性情、厚伦纪、达六义、绍三百”等,是偏于教化标准的。
秦观的一段论述,可以看作是第一种看法的滥觞。他在列举了苏武、李陵、曹植、刘桢(公干)、陶潜、阮籍、谢灵运、鲍照、徐陵、庾信……的诗的特点之后,说:“于是杜子美者,…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积诸家之长,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杜氏、韩氏亦集诗文之大成者欤!”[5]——我们看,这里在如后人所总结的“清、任、和三子之圣”的一连串揄扬之后,杜甫应得的类似“圣于诗者也”或“诗之圣者也”的桂冠,不是呼之欲出了吗!清.宋荦:“盖天地元气之奥,至少陵而尽发之,允为集大成之圣。”[6]
——他所说的“集大成之圣”,正是对秦观的话中隐含着“圣于诗者也”等内涵的很好的诠释。因为,“圣”的古义就是无事不通和集大成;正如《尚书.洪范》的孔颖达传所解释的:“于事无不通谓之圣”。
第二种看法可以潘德舆《养一斋李杜诗话》中的一些论点为代表。他对秦观首倡“集大成”之说持不同意见:
“按东坡云:‘子美之诗,退之之文,鲁公之书,皆集大成者也。’‘集大成’之说,首发于东坡,而少游和之。然考元微之《工部墓志》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大小之有总萃焉。上薄风雅,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此即‘集大成’之义,特未明言耳,则亦非东坡、少游之创论也。”
这里关于“集大成”的首倡者到底是谁人的前后梳理,当然是有根据有道理的(事实上早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认为秦观毕竟是明确论及此点的。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潘德舆的下述观点:
“微之、少游尊杜至极,无以复加,而其所以尊之之由,则徒以其包众家之体势姿态而已,于其本性情、厚伦纪、达六义、绍三百者,未尝一发明也,则又何足以表洙、泗‘无邪’之旨,而允为列代诗人之称首哉?”
[7]
这就对“集大成”本身提出了异议,并对于杜甫称“诗圣”(他认为杜甫等四人是“诗圣”,详下),加上了教化的内涵。
那么,“诗圣”的内涵定位,应偏于艺术的分析还是偏于教化的内容?
先哲提出“诗圣”的概念,按传统诗学的立场,对于“诗圣”的含义,是不可能不包括教化内容的。但是,就秦观“集大成”的说法,又是偏于艺术分析的。试看“于是杜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淡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等等,确乎是古人习用的艺术分析的话语。元缜同样也以这种分析为主;只是“上薄风雅”之说涉及广义的教化的内容。
潘德舆对“集大成”本身表示异议,并提出自己的主张。其“本性情、厚伦纪、达六义、绍三百”之论,虽然以教化为主,但也离不开艺术。如“六义”指“风雅颂赋比兴”,就包含艺术元素。至于“洙、泗‘无邪’之旨”,指发祥于鲁文化的孔门教泽,而“思无邪”之旨何尝与艺术无缘呢!
潘德舆的时代较晚,我们还可以举出宋人张戒论杜甫的话:
“子美独得圣人删诗之本旨,与《三百五篇》无异。……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又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序》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后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子美诗是已。”[8]
这里标举政教标准,就更为明显;但“兴观群怨”之说不但与艺术的社会功能有关,且与“接受美学”不无关系,其艺术的含量仍然不少。
事实是:杜甫称“诗圣”,经过历代的讨论,其内涵的要求发展为一种古典诗歌的诗学标准——以艺术元素为主,也包含教化的内容。具体到“集大成”之说,则是偏于艺术分析的,但也预留了教化的空间。
叶燮评杜甫说:
“变化而不失其正,千古诗人,惟杜甫为能。高、岑、王、孟诸子,设色止矣,皆未可语以变化也。夫作诗者,至能成一家之言足矣。此犹清任和三子之圣,各极其至,而集大成、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惟夫子。杜甫,诗之神者也,夫惟神乃能变化。”
[9]
这里“清任和三子之圣”即指“圣之清者”、“圣之任者”和“圣之和者”。文学史上对杜诗是“正”抑或“变”,曾有争论。如翁方纲为杜甫辩护说:杜诗“不失其正”[10];但探讨尚未臻佳境。而叶燮认为“集大成”才能“变化”,并对“集大成”与“变化而不失其正”的关系,作了精当的解读。“变化”广义上与“变风、变雅”有必然联系。《毛诗序》:“……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无疑,身处安史之乱的杜甫,他的诗歌是包含“变风”所要求的内容的;然而“变化而不失其正”,杜诗仍包含了“正”的教化的内容。可以说,叶燮的议论较好地阐明了杜诗中“正”、“变”互动的内容;也回答了“集大成”与教化的关系的问题;并填补了“集大成”之说所预留的那份空间。
杜诗的重要特点是内容的深刻性、风格的多样性、题材的广泛性、诗体的兼具性。少陵感事忧时,发扬古典现实主义,纵横于社会生活的广阔领域、出入经史子集,其驾驭各种题材的诗才和史笔,是无与伦比的。杜诗以沉郁顿挫、雄鸷奥博为主,而不乏飘逸轻盈、亲切家常,具有雅俗并具的多样性风格。在诗体上,从五言到长篇排律,杜诗也是无所不精的。所以,老杜能深刻、广泛地反映他所经历的那个丰富多彩而又苦难深重的时代。这也就是“集大成”的艺术价值。而这一切,并未远离了“达六义、绍三百”的传统诗教。通俗地讲,这也可以说是“变化而不失其正”吧。另外,杜甫的“集大成”,与他对诗歌的创新所做的巨大贡献,也是相辅相成的(钱锺书在《宋诗选注》中曾指出此点)。
三、称“诗圣”者,从五、六位诗人缩小到杜甫一人——“诗圣”的外延的变化
晚于秦观约百年的朱熹曾说:
“杜甫初年甚精细,晚年横逆不可当。只意到处,便押一个韵。如自秦州入蜀诸诗,分明如画,乃其少作也。李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也。”[11]
这一段话,原来按古文的句逗,只是断句。后来铅印本一般的标点,“盖圣于诗者也”前边是逗号;这样,就似乎成了只对李白而言的话。但全面解读朱熹的原意,并结合古人的理解来看,朱熹说的“盖圣于诗者也”,是兼指李杜而言。
朱熹的《论文》,属于语录体。在这里,他是论及杜甫和李白二人的。所以,“盖圣于诗者也”是一句总括的评语。朱熹这些话,是弟子记录他随时发表的议论的,语流之中有顿挫,所以理解起来有些扞格。
清人黄子云有几句话,就明确认为朱熹承认杜甫是“诗圣”。黄子云说:
“少陵以学力胜,下笔精详,无非情挚之词,晦翁称其诗圣亦在此。”[12]
朱熹自称“晦翁”,所以人们有时也称他“晦翁”。
前面引用的杨万里的话中的“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与黄子云的话“下笔精详”是平行的。“桂舟、玉车”指有所凭借,“下笔精详”也是着眼于“少陵以学力胜”,也是凭借学力。“集大成”与“下笔精详”也是相辅相成的。杨万里与朱熹基本同年,他的话“圣于诗者欤”与朱熹的“盖圣于诗者也”如出一辙,其实都是从孟子和秦观的话生发而出。同时,诚斋把“神于诗”和“圣于诗”并列,说明了他对诗史呼唤“诗仙、诗圣”的洞察力和敏感性。
朱熹、杨万里分别认为李杜及杜黄都可称“圣于诗者”,并不奇怪。因为,与“诗仙”一样,“诗圣”的称号事实是、也必然要经历几个朝代的考验和讨论,才能落实与固定于杜甫一身。甚至后代的潘德舆还将李杜等四人列为诗圣。
从秦少游的论列中,杜甫应得的类似“圣于诗者也”的桂冠,确实是呼之欲出、瓜将熟蒂欲落。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这个话。我们华夏的一整部文学批评史就是这样,在悠远的传承之中,是逐步深化、薪火相传;而不是一蹴而就的。“圣于诗者也”或“诗之圣者也”这样的桂冠,要留给稍后的人奉献给杜甫。
朱熹、杨万里将“圣于诗者”同时加之于杜甫和另一人,都似乎是在火炬传递中接续了一段路程。一种称谓,外延常常先是较宽的,然后专用于某一个人。如“卧龙”,诸葛亮被称为“卧龙”是人所共知的事,但“卧龙”开始并不是诸葛亮的专利;嵇康等也曾被看作“卧龙”(《晋书.嵇康传》记叙钟会对司马昭说:“嵇康,卧龙也”)。“圣于诗者”的外延开始也较宽泛。
明代的杨慎强调李白“神于诗”,杜甫“圣于诗”,又接续了重要的一段路,把李杜分开了(但却是在对比之中将他们分开),并且也是在诗学领域将“圣”这个美称,专用于杜甫了。
到了清代,“诗圣”的美称进一步固定。如叶燮在《原诗》中说:杜诗“集大成”、“诗圣推杜甫”[13];黄子云说:“杜陵兼风、骚、汉、魏而成‘诗圣’者也。”[14]
还是注重杜诗的集各家之长和富有各种风格的“集大成之圣”的特点。
“诗圣”的称号,如上文所说,较早确实不只用之于杜甫。如陶渊明也曾称“诗圣”。黄子云说:
“古来称诗圣者,唯陶、杜二公而已。陶以己之天真,运汉之风格,词意又加烹炼,故能度越前人;若杜兼众善而有之者也。余以为靖节如老子,少陵如孔子。”[15]
这里“兼众善而有之”的说法,也还是“集大成之圣”的一种演绎。
潘德舆还将曹植、陶渊明、李白、杜甫列为四诗圣。他说:
“苏、李《录别》、《古诗十九首》,皆圣于诗者也。然或篇章寂寥,或姓名沈晦,推尊虽允未厌人心。两汉以后,必求诗圣,得四人焉:子建如文、武,文质适中;陶公如夷、惠,独开风教;太白如伊、吕,气举一世;子美如周、孔,统括千秋。此论本于古人,而不尽本于古人。书之以俟识者。”[16]
但是,“两汉以后,必求诗圣,得四人焉”:“诗圣”的外延扩展了,其内涵却略显浮泛。曹子建的“文质适中”、陶渊明的“独开风教”,虽然都言之成理,但理解为一般的“超迈群伦”则可,而离古人的“圣于诗者”的“集大成”之精义却较远。只有“子美如周、孔,统括千秋”仍符合“集大成”的命意。李太白的“气举一世”虽与“飘逸神奇”有一定的联系,但清朝的潘德舆要把李白从“诗仙”拉到“诗圣”之一的位置上,即使是对于朱熹看法的沿袭(所谓“本于古人”),但时代已经不同(太晚了),似乎史感不强。
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曾被称为“诗圣”的《古诗十九首》作者、曹植、陶渊明、李白、杜甫、黄庭坚等,最终落到杜甫一人的身上。内涵的趋于精准,决定了外延的由广而狭(外延的缩小也反作用于内涵的精微)。——“集大成”之说,极有利于“诗圣”定于杜甫一尊。而如政教、教化的内涵,并不是杜甫一人所独有的;惟有“集大成”是无人能与少陵论短长的。“文质适中”等也存在一定的相对性和任意性。“集大成”又是历代多数诗论家所接受的;是符合诗学规律的;特别是反映了杜诗的古典现实主义的“下笔精详”的特色,也有一定的空间容纳教化的必要内容。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诗圣”最终只能作为“诗仙”的伴生物而存在,也就是“诗圣”定于杜甫一尊、“诗仙”定于李白一尊。
四、李杜称“诗仙”和“诗圣”是以伴生物而共生并存
最终“诗圣”是与“诗仙”并称的,主要都是对杜甫、李白的诗风和艺术特点的概括。正如苏轼《次韵张安道读杜诗》所吟咏的:“……谁知杜陵杰,名与谪仙高。扫地收千轨,争标看两艘。”——“争标看两艘”即指李杜齐名(“扫地收千轨”则仍是指杜诗的集大成)。历代各家对李杜虽有所偏重偏爱,但大框架仍是李杜齐名。他们二人,谁也不是“列代诗人之称首”,“至尊”更是莫须有的。应该说,“诗圣”代表诗歌的古典现实主义的顶峰;“诗仙”则体现着其古典浪漫主义的制高点。
如清.宋大樽在《茗香诗论》中说:
“李仙、杜圣固已。李则曰‘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秋。’杜则曰:‘别裁伪体亲风雅。’遐哉邈矣!学语仙圣语,当思仙圣胸中何所有。”
[17]
除了飘逸神奇和集大成的不同,又都伸延及于教化。
总之,“诗仙”和“诗圣”最终各专用于李杜,是以他们伴生并存为条件的。至于有时杜甫也被称为“诗之神者”等,则属于一般的艺术品评,而不是称号。如前面引用的叶燮的话:“杜甫,诗之神者也,夫惟神乃能变化。”
“诗圣”的衍生,是有其必然性的,又是有其各方面的条件的。其中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就是:全部诗史呼唤着“诗圣”、“诗仙”的产生,恰如古典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是诗史中的双璧,需要展示两颗明珠。而“文”(其概念略大于“散文”)的领域,因另有特点,就没有这种要求。
余论:朱熹对杜诗的褒与贬
朱熹较早称杜甫为“诗之圣者”,功不可没。同时,他也是较早对杜诗有微词的哲人。
如朱熹认为杜诗“常忙了”,不能维系晋宋诗歌的“闲淡”传统。还说过:“杜甫《夔州》以前诗佳。《夔州》以后,自出规模,不可学。”[18]他对杜诗《同谷七歌》则既有肯定,也有直率的批评:“杜陵此歌,豪宕奇崛,诗流少及之者。顾其卒章,叹贫嗟老,其志亦陋矣。人可以不闻道哉!”[19]
潘德舆则认为朱熹关于杜甫“晚年横逸不可当”的话,实际有揄扬之意。他说:
“朱子谓杜诗‘晚年横逸不可当’。夫‘横逸不可当’者,风动雷行,神工鬼斧,即山谷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也。世人不玩朱子‘横逸不可当’之意,而耳食朱子‘《夔州》以后,自出规模’之说,便疑其老而漫与,率笔颓唐,无关佳处。”[20]
这里,“杜诗晚年横逸不可当”,《朱子语类》作:杜诗“晚年横逆不可当”。潘德舆的引述不作“横逆”而作“横逸”,词义有所不同,也许另有所本。潘德舆的读解,可备一说。
总之,朱氏作为理学家,他的道统论决定了他对杜诗颇有微词,这在诗学批评史上应该是正常的现象,有利于诗学的发展(如欧阳修等也不喜杜子美诗,都不足为怪)。而朱氏作为未能忘怀和泯灭文学的巨大作用的学者,又对杜诗在诗史中的地位提出卓见,这尤其是值得重视的。
注释:
[1] 白居易:《与元九书》,《白居易集笺校》卷四十五(书序),279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 杨万里:《江西宗派诗序》,《中国历代诗话选》二,731页,岳麓书社,1985。
[3] 均见杨慎:《升庵诗话》卷十一《评李杜》,《历代诗话续编》中,850页,中华书局,1983。
[4] 沈德潜:《说诗晬语》上,八十九则,《清诗话》下册,53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
[5] 秦观:《韩愈论》,《中国历代诗话选》二,254页,岳麓书社,1985。
[6] 宋荦:《漫堂说诗》,《清诗话》上册,41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
[7][20]
潘德舆:《养一斋李杜诗话》卷二,《清诗话续编》下,2183、218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8] 张戒:《岁寒堂诗话. 乾元中寓居同谷七歌.评语》,《历代诗话续编》上,469页,中华书局,1983。
[9][13] 叶燮:《原诗》,《清诗话》下册,574、59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
[10] 翁方纲:《七言诗三昧举隅.丹青引》,《清诗话》上册,29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
[11][18] 朱熹.:《论文》,《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3327、3326页,中华书局,1986。
[12][14][15]
黄子云:《野鸿诗的》九十五、六、七十五则,《清诗话》下册,863、848、86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63 。
[19]
朱熹.:《跋杜工部同谷七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十八册.朱子文集大全类编.杂著卷十五》633页,齐鲁书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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