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风格化带进商业

1981年的《小偷》是迈克尔·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大银幕处女作。影片在视听层面上绝对是一部风格之作，充满了隐喻式的影像。故事背景设置在芝加哥阴冷潮湿的街道上。一个叫弗兰克的珠宝大盗，希望金盆洗手，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曾在监狱中设想将来的生活，与自己喜欢的人交往。为了实现自己这个梦想，他被迫接受了最后一次任务，当然也不可避免地与犯罪集团的头目发生了价值观上的摩擦。这部影片当时虽然反响平平，但后来被史学家重新发现，将其归入当代的新黑色电影（neo-noir）之列。如此，与《体热边缘》《致命的诱惑》《本能》一起，《小偷》见证了一种古典类型的重新登堂入室。

真正让迈克尔·曼声名鹊起的，要算是1986年的《捕人者》。在由世界知名批评家集体撰写的《一生必看1001部影片》（2005年出版）一书中，迈克尔·曼有两部入选。除了代表他高峰水准的《盗火线》，另一部便是这部《捕人者》。影片根据知名作家托马斯·哈里斯的畅销书《红龙》改编，讲述了食人博士哈尼拔尔·莱克特的故事。1990年，乔纳森·德米将《捕人者》的后传搬上银幕，这便是创造了奥斯卡奇迹的《沉默的羔羊》。安东尼·霍普金森的表演固然让人毛骨悚立，但评论家琼纳·巴里同时也拿它与《捕人者》做了一番对比：“要是《沉默的羔羊》也能算得上恐怖，那你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恐怖。”实际上，《捕人者》的高度风格化，不仅使它成为80年代最好的惊悚片，也让它哈尼拔尔系列最好的一部。不论是主角（布赖恩·考克斯与威廉·皮特森）还是配角（琼·艾伦、丹尼斯·法瑞娜）表演都堪称一流，迈克尔·曼的导演实力可见一斑。

不过，《捕人者》的故事具有太强的西方背景，迈克尔·曼最初让中国观众接触的作品，无疑是1992年的《最后的莫希干人》。主演丹尼尔·戴·刘易斯是80年代英国崛起的天才演员，《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我美丽的洗衣店》《我的左脚》等差异巨大的角色，让他成为了又一个“影坛千面人”。影片改编自美国民族文学的奠基人詹姆斯·凡尼莫尔·库珀的原名小说，也是他的边疆五部曲《皮裹腿故事集》中最出色的一部。迈克尔·曼以警匪题材而闻名，但《最后的莫希干人》改变了。它以广阔的全景式画面，书写了一曲美洲殖民血泪史。影片的背景是英法七年战争的第三年，讲述了三个猎户解救英军门罗上校的两个女儿的惊险历程。但迈克尔·曼的匠心独运，在于商业片中所传达出来的对民族侵略的批判性。同时，即使是这种史诗题材，它的风格化仍然十分强烈。茂密的树丛、陡峭的悬崖、湍急的瀑布、燃烧的村庄，在崔弗·琼斯和兰迪·艾德尔曼的大管弦衬托下，极具视听冲击力。奇怪的是，迈克尔·曼一腔悲天悯人的情怀促成的杰作，自1992年以来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或许观众认为导演只是拍警匪片的材料？而迈克尔·曼呢，也无疑受到了影响，经过了三年蛰伏，他重回警匪题材，推出了重磅作品《盗火线》。

《盗火线》的剧情不提，只看演员阵容，便能让人对观赏影片充满欲望。三大影帝，《教父》《女人香》的阿尔·帕西诺、《出租车司机》《狂牛》的罗伯特·德尼罗、《午夜牛郎》《归来》的强·沃特，加上当时最火的女星阿什莉·贾德、娜塔丽·波特曼，这片想来也不会难看。全片虽然长达3个小时，却毫无冗长累赘之感，张弛有度，引人入胜。虽然故事情节依旧是警匪火并（这一点都不新鲜），可是，迈克尔·曼显然有自己独到的一套。 

 首先，迈克尔·曼在影片中引入了港片“孪生英雄”这一创作理念，但与吴宇森的做法并不相同。吴宇森的“孪生性”，比如《喋血双雄》里的周润发和李修贤，虽然也分属黑白两道，但他们为了共同的敌人大傻而化干戈为玉帛，并肩战斗；而《盗火线》中的更加突出了人性的复杂。帕西诺和德尼罗由始自终都是正邪的双方，但他们的命运仅仅的纠缠在一起，似乎天生就是为对方而活。看看影片结尾帕西诺将德尼罗击毙时那哀伤落寞的神态，他失去了最好的对手，也失去最好的“兄弟”。这两个人物都有令人可敬可叹之处，帕西诺为了事业而失去了家庭，德尼罗为了道义而搭上了性命。特别是德尼罗，把一个黑帮老大重情重义、有胆有识的性格表现得丝丝入扣，无愧为自马龙·白兰度以来最伟大的表演艺术家。

同时，迈克尔·曼的镜头处理在《盗火线》中的处理达到了鬼斧神功的高度。在观赏影片时，观众一般都会为紧张刺激的情节所吸引，而不大会注意镜头设置。细细品来，你会发现迈克尔·曼每一个镜头，每一个细节都不是多余之物。伏笔、过渡、衔接、机位布置、正反打、跳切、越轴线拍摄，都是那样的充满心机。记得在电影学院上摄影课时，张会军院长总会拿《盗火线》做例子，它已经成了高校的“经典教科书”。我们中国的片子，一个普遍突出的缺陷，就是画面不美（对比一下韩国影片，就可以知道咱们的差距），让人压根就没有看的兴趣；而迈克尔·曼的《盗火线》，不仅好看，而且好看中蕴藏着无数悬机。

把风云带回迈阿密

《盗火线》是迄今为止迈克尔·曼的最高成就。在随后几部影片中，他努力延续着《盗火线》的创作思维，并不断地增添新意。拿“孪生英雄”的设置来说，《惊爆内幕》中的阿尔·帕西诺和拉塞尔·克罗，《借刀杀人》里的汤姆·克鲁斯与杰米·福克斯，最近《迈阿密风云》里的柯林·法莱尔和杰米·福克斯均是这种思路的发扬光大，但是情况又各不相同。迈克尔·曼在保持自己风格的前提下，也在不停地努力超越自己。

令人惊奇的是，迈克尔·曼似乎具有“金手指”，颇有点化成仙的魔力。凡是经他手的演员，总是可以挖掘出表演的新鲜内涵。杰米·福克斯便是其中一位，虽然他并不是靠迈克尔·曼的作品荣膺奥斯卡影帝，但和迈克尔·曼的三次合作中，总是能焕发出不同的光彩。而他参与的其他商业片，比如《绝密飞行》，却又一败涂地。汤姆·克鲁斯，好莱坞第一男星，从他“靓汤”的昵称中，便知道他是以青春的正面形象打天下，而在《借刀杀人》中，迈克尔·曼却“不识时务地”让他饰演大反派，将杀手内心的孤寂和阴险表现得淋漓尽致。当时舆论一致看好他拿下小金人，这样便能在奥斯卡晚会上看到一出妮可·基德曼为前夫颁奖的好戏，只可惜好戏未能上演。同样，威尔·史密斯，这位以喜剧见长的黑人明星，竟然在传记片《阿里》中饰演拳王，拳法、步伐有模有样，连真正的阿里拳王都表示予以肯定。而拉塞尔·克罗演完《惊爆内幕》后，久久不能出戏，多次拒绝出演《角斗士》，奥斯卡的历史也差点因此改写！

今年，迈克尔·曼将他赖以成名的电视剧《迈阿密风云》搬上了大银幕。这部影片很有点《无间道》的味道，讲述了两位警官为了打击毒品走私，化名深入毒枭老巢，当起了卧底。有意味的是，这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也和其剧情一样，充满一波三折。预算增加、剧组罢工、飓风来袭，一度让迈克尔·曼烦心不已。但经过一番苦熬，影片终于在耗费1.65亿美元之后，宣告完工。8月4日全美公映后，票房马上就一跃为排行榜冠军，迈克尔·曼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而惊喜还不仅如此。在这部国际大制作中，我国著名演员巩俐也饰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伊莎贝拉，一个亚裔与古巴裔混血的反面角色，并和柯林·法莱尔有着非常光彩火爆的对手戏。巩俐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部影片对她而言是一次突破，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学起。想来，自从《西楚霸王》里饰演了不招人喜欢的吕后（这还不能算是十足的反面角色）以来，巩俐还真得没涉及过反角的考验。而这次的突破，当然又要归功于迈克尔·曼的“金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