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存壮：“丑小鸭”诞生记

沙丹  赵晓兰

照片中被父亲葛存壮用双手托起的小孩便是葛优了。别看他此时小脸圆鼓鼓地充满了精气神，但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才不过2400克。葛老努力用手比划着：“也就相当于四瓶啤酒那么重，简直就是只丑小鸭。”不仅如此，小葛优出生的时候可真把葛老折腾得够呛。

思绪飞回到遥远的五十年代，还在拍摄《平原游击队》的期间，年轻的葛存壮向导演苏里请了个假，抽空从外景地昌平回了趟北京，与心爱的姑娘举行了一个最朴素的婚礼，而“洞房”不过是小西天附近借来的一个八九平米的陋室。结婚一年多，妻子施文心的肚子终于有了消息，葛存壮这下心里乐开了花。

为了避免来回奔波，那段时间妻子住在了西单舍饭寺的单位宿舍。一天晚上，她忽然感觉到肚子疼了像是要破水，就在同事的陪同下去了天坛医院。葛存壮闻讯赶到，得知了妻子有早产的迹象。早产的小孩养不养得活还是一个问题，更别提以后的健康状况了。这下，他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祸不单行。第二天一个女医生又把他叫了过去，悄悄告诉他：“你爱人的身体本来就很弱，又胎盘前置，生的时候可能阻塞，对大人造成危险，有死亡的可能，孩子能不能保住也不知道。……生的时候，如果只能保一个，你要哪一个？”葛存壮的心仿佛被猛击了一下，脑袋忽地就懵住了，他只是不理解“如今已经是新社会了，不是封建家庭了，大夫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医生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摸摸你的底。”

那段时间葛存壮的心情很沉重，他心里明白，说是保一个，极有可能的是，两个都保不住了。但是白天在妻子面前，还得强作笑脸。晚上，他无精打采的回到小西天北影演员居住的小区。“每天小区熄灯睡觉的铃声一响，我的心里就会紧张，担心是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那段时间真是一种煎熬啊！”

这一头心急火燎的，演艺生涯反倒有了转机。在电影《红旗谱》中，凌子风导演大胆起用了年轻的葛存壮，让他饰演片中的反面一号。葛存壮跑了多年的龙套，碰到这种机遇，当然格外珍惜。他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辜负党交托的重任！”而且，扮演年龄跨度很大的冯兰池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挑战。电影的外景地在天津，那年岁纪律严格得很。拍电影就是政治任务，就是“一帮革命人拍着革命戏”。全摄制组就一辆大卡车，不拍完不准回家。想到危险中的妻儿，葛存壮暗暗地垂泪，却又咬着牙琢磨电影原著、剧本。

葛存壮觉得很无助。“我担心自己的语言分量不够，于是提起笔来给那位医生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他爱自己的妻子也爱自己的孩子，他极其期盼着一个小生命的出生，希望医生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大人和孩子。——之后事过境迁，这封信被妻子看到，她也感动不已。当时的她对于生孩子很乐观，幸福地享受着丈夫的悉心照料，却不曾想丈夫却也曾濒临崩溃的边缘。夫妻俩一直把这封信当作情感的见证，可惜在文革的年月里，几经辗转，信遗失了。

终于有一天，妻子被推进了产房，葛存壮则焦急地在楼道里踱来踱去。看到护士托盘里纱布、药棉上的血迹，脑袋不禁一阵晕眩。他忙拉住护士问：“怎么样？”护士只劝他不要着急就赶忙进去了，但此时的他怎能不急呢？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产房的门露开了一条小缝，透过门缝看去，葛存壮接触到了妻子温柔的目光。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味强心剂。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眼神交流，使夫妻俩超越了生死界限，两颗心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并且妻子觉察到了他的不安，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护士走过来把门关严实了，葛存壮舒了口气，平添了几分信心和力量。

“别人生孩子，又哭又喊的，但是我老伴心态很好，他说小葛优的冲力很强，很快就出来啦，没觉着很疼。”结果有惊无险，母子平安，医生说是诊断错误。但此时欣喜若狂的葛存壮已无心怪罪任何人了。葛优早产了一个月，看起来干巴巴、瘦乎乎的。“当时向苏联学习，刚生出来的小孩到了冬天必须推出去，穿得严实一点，让他吸吸新鲜空气，算是一种新式的养育方法。”北影厂的一些同事看见了，私下都悄悄地寻思：“唉，这样的小孩能养活吗？”

姥姥从四川赶了过来，照顾先天不足的小葛优。原来就挤的小房间再也容不下葛存壮了。他只好天天背着个铺盖到北影演员排练间睡。“晚上把几张桌子一拼，被子一铺，就是一个窝了。”现在葛老回忆起来，不禁感慨当时人的单纯，好像觉得活该就是那样受苦的，一点都没觉得委屈，也不知道去向组织要求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