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多了，太太催着出门，两个人穿着拖鞋和T恤短裤就往外走，我是上白下蓝，她的完全相反。

大暑刚过，但午后的阳光还不算太灼热，偶尔有闽江方向来的风吹过，夹着一丝清新的水气。马路上的人和车不多，但也不显得寂寥。平日拥挤的银行难得地等来片刻的清静，强大的空调冷气把营业大厅释放得更加空阔。

太太忙着取款交费，我的目光和脚步却被门外的报亭所吸引。报亭的主人是一位30岁左右的女子，长得有些蛮气，她顾自擦拭着玻璃柜台，台面很干净，角落上搁着一个放在塑料袋里的包子。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趴在报亭侧开的窗户旁，拿着一把塑胶玩具手枪不时作喵准射击状。店主的身后，同样是整齐的、层层叠放的玻璃隔板，清清爽爽地放着些杂志和报纸。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两三种。

“体坛、读者、三联”。店主抬头看了我一眼，用手巾擦了擦手，转身连托带挑地把架子上的书取下，摊在玻璃台上。时间还有，我没有急着付钱，笑着和男孩打着招呼：“小朋友多大了？”。

“5岁！”响亮的回答。

“中班吧？”

“…叭叭”，窗外走过的路人又勾引着男孩射击的欲望。

“呵呵，快回答叔叔”，妈妈笑了，嗔怪着催促。

“叭…”男孩意犹未尽地又发身了一枪，转回头用大眼晴对着我：“是啊，我就是中班！可到9月我就读大班了。”

好可爱的孩子！“多少钱？”我边问着店主：“男孩还是活泼些好！这个小朋友大方！”

妈妈又笑了，眼里都是满足：“17块。他太调皮了！”

“小朋友再见！”

“叔叔再见！”

“走好。”

一个小小的插曲让我觉得惬意，回头一看，太太也推门出来了。“回家吧”，我们牵着手往斑马线走去。

这个路口没有红绿灯，绿白的夏利、黑的奔驰、红的宝莱，无不飞速地压过斑马线。我们惦得脚尖，踏着汽车偶尔停顿的休止符，冒着小汗过了马路。我一边无比庆幸地想：幸好我俩还没有变得太老。

路的这一侧难得地有些绿树，这些树最多也不过10来年吧，但还是让人顿感舒爽。想想并不太远处的三坊七巷，百年前往那里的人们想必不会太抱怨福州的热。路旁的树下，相隔不远地坐着两个擦鞋的人，约莫都40多岁的光景。他们默默地埋头吃劲地吃着盒饭，除了米饭，盒子里只有几根豆腐条。这样的盒板大约是1元钱一份吧。

路边一家店面宽阔的台阶上，三三两躺着些揽工汉子，有的用斗笠遮头大睡，有的侧身一脸笑容地在享受一根纸烟，不时低头和身边的同伴聊着什么。他们的衣服上透着汗渍，身下的地面正在毫不停歇地吐纳着暑气。忽然想起昨天在报上看到的一则消息，福州一民工在高温下猝死。

往前几步就是公交站台。不远处有公交车暴烈而刺耳的忽驰伴着刹车的声音。更远些的地方，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正沿着同方向加速蹦跑，手上塑料袋里的白色便当盒甩动着。站台上安静地站着两个平胸的瘦女孩，一个裙子是浅绿色，另一个是天蓝色的。她们漫不经心地吸着不知是那个凉茶铺新出的冷饮，仿佛在等待一班无所谓何时到达的公交车。

再往前走，是一段黄灰色的马塞克瓷砖铺成的路面。水果贩子在摊位上打着盹，边上穿着蓝制服的保安无所适从般地来回走动。地上跪着一个身背书包的女子，面前写着几行有些稚嫩粉笔字。这女子有些老气，与她身上的书包并不相宜。一个母亲抱着4、5岁光景的孩子从这里走过，孩子手上持着一根长线，长线是被一个红红的气球吊着。红气球中的氢气很足，沉甸甸的，似乎随时要挣脱孩子的手，自由地飞向身后的背景上红色的高楼和高楼之外的蓝天。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在飞扬的尘土中，天空其实不那么蓝，高楼的红色外墙的色彩也淡淡的、钝钝的。但在高楼的某处，有些人家种的藤蔓垂下的绿色，却生机勃勃地真实而醒目。

那些藤蔓，是去年夏天的时侯，我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