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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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时光纪行 |
很多年了,除了柴米油盐之外,家里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茶了。普洱、龙井、观音,大红袍、碧螺春、祁门红…,若有友人来,可在随意摆放的茶罐茶盒中任选一款,我也就主随客便地泡上一茗,在淡淡的茶香中,聊聊市井的俗事,侃侃故纸堆中的掌故,半天功夫顷刻而过。
独自一人时,最喜喝的却是家乡的清明绿茶,将一大把茶叶倾入大水杯中,用沸水冲泡,不一会,绿气逼人的茶汤就澄澈透亮得能照出人脸来。待茶汤晾到冰凉时,举杯仰头一灌,那浓烈的涩味立即伴着迅疾的回甘让你直呼过瘾。
几周前,一位到家做客朋友边喝着我亲手泡制的绿茶,边热情地邀请道:“等清明后吧,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采茶去”。这不,昨夜月朗星稀,铃声响了,手机那头是朋友熟悉的声音:“明天一定晴,两家一起上南阳采茶吧!我还约了会做茶的亲戚同去。”我欣然答应了。
沿途的车窗外,连绵不绝的是亲切的青山绿水。古桥边水田里插秧的农人,村口榕树下卖瓜的农妇,山脚的石阶上跋涉的路人…,在春天写意的五线谱中,人总是最生动跳跃的音符。越过千岩万壑,越过花明柳绿,我们的车子沿着明快畅意的“S”形盘山公路,向着云端深处的茶香驶去。
南阳村就在山顶上,村里约莫住着十三、四户人家。古旧的石头房子三三两两地守在山顶湖泊的北侧,白鹅在湖面上自在地闲游。朋友的太太是本村人,同行的会做茶的大姐,就是她的姐姐。朋友正忙着安排我们的午饭呢,孩子们却已迫不及待地在湖边和树下奔跑嬉戏了。
茶园其实就是村子背后一处废弃的农场,这里曾经是一个知青点,山路两旁成排的竹子、错落有致的茶树,还有果实随着枝叶疯长的荒凉果园,无不见证着那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静静的阳光里,在湿濛的空气中,似乎隐隐还有年轻人清脆的歌声和笑声。
“这一丛茶树矮一些,茶叶也很好,我们就在这里采吧”,大姐招呼着我们,并提醒道:“要掐顶上的嫩芽”。这些茶树的枝干有些苍老,但梢顶上的嫩芽却依然羞缩而细密地蜷曲着,如同甜梦中的少女微微颤动着的睫毛,那一弯遥看近却无的新绿令人简直不忍触醒。也许采摘本就是人类来自远古的生存本能,所以除了熟练和速度稍逊之外,我们在手不停挥间还算是得心应手。尽管阳光充足,四月的山中却还有些微微的凉意,可一不会儿,我就已经感到背上热气微冒。不远处,湖面上的轻风适时地扑水而来,善解人意地舒爽着我们汗津津的耳鬓。
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扩放着所有的声响,大人们细碎的脚步声,孩子们急促的呼吸声,悉悉索索的采摘声,还有不知何处跃起的三两声鸟鸣。时间仿佛停止,但正午的阳光却已悄然不觉地爬上树顶。
黝黑粗糙的大手,粉嫩透红的小手,汇拢到了一起。大把小把的绿色丝茸,被次第地投入到主人准备的红色网袋里。抬手扬臂间,韾香丝丝不绝,忍不住捧起一大把如婴儿般鲜嫩的翠芽,俯身下去,一股似有似无的暗香从鼻尖无声地滑进胸臆,那不是俗媚的兰花的味道,而是春天草木特有的馨香。绿茶、山泉、闻香、轻品、回甘,平日困守在城市中那一种精约奢侈到极处的快感,此刻已被自由地吐纳在呼吸间,漫山遍野都是春天的味道。
午饭被安排在湖边一处农家洁净的院落里,木桶饭、山猪肉、炒青菜、炖番鸭,着实让饥肠辘辘的我们大快朵颐。已是午后一点多钟,窗外的阳光暖暖地临照着湖面,波光粼粼,偶尔有柳叶飘落。泉水从山那边的深处,沿着曲曲折折的溪涧注入湖中。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个湖,这片稍稍开阔的山谷里才有了今天的人烟。村子的四周全是山,树木都在春日里无所顾忌地葱笼着。解放前,这里是游击队出没的去处,也曾是福建省委的旧址所在地。
“来,做茶了!”大姐爽朗的声音唤醒了神游中的我。走进石屋,孩子们早就守侯在灶台边了。朋友正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灶上的大铁锅冒着丝丝的热气。大姐边把新采的茶叶倾入锅中,边趁热用手翻动着茶叶。一轮新火过后,被炒过的茶叶又被倒进一个大簸箕里。我们围成小圈,在大姐的指挥下,轮流用手搓揉着茶叶,控出其中的水份和茶碱。不多时,手就粘粘的,香香的。如此反复六七遍,大姐才满意地把满簸箕的茶叶晾晒着院子里。“晒干就行了”,大姐说。
也许是真的倦了,晒茶的时侯,我们没有再走进更深的山里。朋友夫妇和太太坐在院子里,边拉着家常,边听大姐说说村子里的故事。孩子们在院子树下的草地上做着游戏。我呢,一如既往延续着在美景中必要大睡一场的癖好,毫不客套地独自一人走进桥边的亭子里,躺在青滑的石凳上,就着湖水、微风、远山和浮云,仰头一睡。
山顶的夕阳很低,低得灼你的眼。但睁开眼的一瞬,夕阳却远远地消退了。该下山了,茶叶还有些微潮,就带回家慢慢晾晒吧。我想,明年的春天,茶香还会带着我们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