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的时侯,隐隐总会有吃螃蟹、品鲈鱼的念想,但佳肴不易得,烹饪又耗时费力,秋阳明媚的日子,到山中走走,倒是不错的选择。
世间最亲切的路,是儿时走过的山路。童年时为进城求学,来回奔返于家乡的岭上,山路弯弯,转折中处处都有新鲜的风景,山路高远,跋涉中时时可以品味攀登的艰辛和喜悦。如今城乡早通了公路,但二十年后的秋日午后,我竟然又一次地行走在崎岖的岭上了。秋天的山野是如此的博大,雄浑而不失秀丽,以致于行路者的目光每每在壮观的全景和心动的细节中折返。从茫茫人海中自我放逐到秋日的山野,那种迷失于风景的悸动,那种孤独于尘世的窃喜,只有登山者方能品悟出其中的真谛。
从上岭的第一刻起,两畔的梯田就连绵不绝地随我抬级而上,明亮耀眼的金黄,蕴含生机的青黄,生命的色彩和极富张力的笔触就这样强烈地震憾着视野,秋风掠过,凡高笔下的向日葵和麦浪仿佛从记忆中复活。秋风轻灵地在山野中自由穿行,点燃着色彩也梳理着线条,那是天才的荷兰人灵气飞翔的振翅之声吗?
石阶清长绵远,偶尔的虫鸣不失时机地吟唱着山野的宁静,一簇簇惹人爱怜的七彩野花慰藉着石阶上空旷的脚步。在渐行渐高的岭上,耸入云霄的参天松林宣告了石阶的终结,也彻底隔绝了尘世与山野。松林遮断了视线,但并不遮断阳光,意气风发的秋阳也慵懒了下来,斜斜地穿越树顶,倚靠在行走者的肩上。前人的脚印是林间最好的路标,遗弃于路边的竹杖似乎在诉说着一阵足音、一段记忆、一次远行。松林随着一个低平的山坳戛然而止,而秋风却再一次畅快急促,扑面而来的是世外桃源般的青草的气息。
桃源虽远,总有人烟。迎面闪过一个山农的身影,荷锄青笠,低头急行。“老乡,忙啥哩”,我用本地土话搭讪着。“采点草药,到城关去”,短促的回答,和着清新刺鼻的草药味一起与我擦肩而过了。山坳前是一块平整的谷地,星星点点的小块菜地边缘,青草自由地漫无边际地起伏滋长,一群山羊在悠闲地吃草,不远处的石头上,一老一少两个牧羊人在纸烟的吞云吐雾中轻轻絮语。“38只还是39只?”我的目光在草丛中轻数。牧羊人蓦然回头,“38只”,年轻人笑着接过话茬,旁边老人和善的笑容里也透着一丝满意。“这羊多少钱一斤?”“买羊吗?活羊卖八块钱,到了市镇上加算屠宰费等等,大约一斤就得十四块了”年轻人说着递过一支纸烟:“烟不好,来一根吧”。我接过那支“双喜”,抬头看了他一眼,二十四五的年纪,黝黑透亮的肤色,短短的络缌胡让人显得老成,朴实的脸上透着几分山里人的狡黠。“呵呵,暂时不买,随便问问价”,我边接着火,边环顾着这块谷地,不远处分散着几座用石头垒起的平房,尽管没有升火,但我还是隐隐感到了二十年前炊烟的气息,山里的饭菜依然粗淡,但香气依旧,温馨也依旧,粗淡锤炼着平和,也催发着热望。
告别牧羊人和羊群,转出这一块谷地,我继续踏上上岭的石板路。脱下鞋袜,让脚板儿时般亲切地擦拭着光滑的石阶。山风伴我同行,秋阳也缓慢地向山顶滑落。前方唯一的亭子是山岭的最高处,亭子陈旧了很多年,光挞挞的青石板和四周红木雕花的围栏也一成不变。稍稍西斜的秋阳洒着古旧的砖瓦上,也洒在静伫亭前俯瞰风景的人身上。城镇在这一刻尽收眼底,而街市和山野的过渡似乎在葱郁的树顶间模糊了起来。天空辽阔而湛蓝,姿态各异的云朵写意而自在地诠释着个性,天空也就这样展示着它的博大和包容。
秋风又起,清凉的气息充溢着攀登者的胸臆,天高任鸟飞的季节,风景这边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