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生活、创造生活的平民诗人弗罗斯特（系列之二）

 

“我这辈子过的不是文学的生活”

——罗伯特·弗罗斯特生平概述

 

　　在此文的“一”部分中，我引用了陶圣的一句诗，并用了“懒惰”这个词。实际上这对诗圣是不公平的。但如果说我是有意取来反证我的观点，不如说更象对熟悉的朋友调侃一下的意味。这里我要说一下，对自己喜爱的诗人，我往往把他当作自己的一个熟悉的朋友。阅读弗罗斯特的诗歌时，很容易让我联想到诗圣。……有一点弗罗斯特和陶渊明很相近，在我心目中，于其说他俩是诗人，不如说他们是更注重内心生活的人。因此，“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回家，情愿过着“倾壶绝馀沥，闚灶不见烟”生活的诗圣，不是不知道出而仕的衣食或者无虞，他不会不知道回家躬耕，饮食都可能的艰难，并事实上也经历了物资匮乏的日常生活。但正是这样，才显得艰难的人生之路，更衬托了他选择辞官的不寻常。正是甘愿选择了简单的生活，才使他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思索了人生天地间的意义，留下了万古传诵的诗篇。这中间的更多意味，我想在这篇有关弗罗斯特的生平和诗歌的札记，留在后面再续谈。

　　了解弗罗斯特的生平时，基本上可以感觉不到他是一个诗人。很多时候，或者可以说绝大部分时候，我象是在了解一个普通的美国人，坎坷又寻常的人生经历。正如我记得的一句台词，“生活有幸福也有辛酸”，弗罗斯特诗歌留给作为读者的我，有不尽的愉悦，连绵的快感。但他的人生履历与内心，和我们每个平常人一样，一样隐藏了太多对人生的热爱与秘密的痛苦。下面简略的看看弗罗斯特的生平。

　　1874年生于加利福尼亚州。做过校长与新闻记者父亲，在他11岁时逝世。母亲把他带到祖籍新英格兰地区的马萨诸塞州。中学毕业后，在哈佛大学两年，未毕业就离开。这前后曾做过纺织工人、教员，经营过农场。他徒步漫游过许多地方。1912年，38岁，这一年他在生活中作出了重要的选择：夫妇俩商量后，决定到异地去闯一条路。他们卖掉了祖父给他的农场，加上几年教书所得的一点积蓄，举家迁往英国定居；1915年回到美国，在新罕布什尔州经营农场。这中间个人生活历经千辛——农场的惨淡经营，家庭生活的不幸，两个孩子的夭折……。弗罗斯特在晚年的访谈中，在回答记者关于早年生活时，有这样的回答：“那时我刚离开达茅斯，才二十岁，每次我对都市厌烦时，便在春天出外教上一个学期的书。我出去教过两三回书，都是在同一所小学校，只有十二个学生，全都打赤脚。我也在劳伦斯做过新闻工作，那是跟着父母做的。我当时不晓得自己该怎么维持生活——教教书，弄弄报纸，在农庄干干活，就是这样。有阵子我还编过一份周报。”而在有关1912年时候，弗罗斯特回答中有这样的回话，“我到那里有一阵子很穷，没有想到会出书，也从没主动找人出书。当时我三十八岁。”（《面对面》：“诗人必须记录各方面的事——弗罗斯特访谈录”）

　　这个生平概略，我有意过滤了一些与弗罗斯特诗人色彩相关联的文字。但我这么做，也不是凭空的。还是在这篇访谈中，弗罗斯特不止一次提到，“我这辈子过的不是文学的生活。”在说到他和其它“文学工作者”的关系时，他提到“我跟其他人走在一块，生活在一块，又喜欢说话。但是，我没有过过文学的生活，也很少跟那些人来往。”——“很少跟那些人来往”当然并不意味不来往，这个放后再说。这里，我想继续就弗氏生平中作为诗人这一部分作个概述，非如此则不能完整的简介他的诗与人的一生。

　　1890年，弗罗斯特16岁，开始写诗；1894年，20岁时，发表第一首诗；1912年移居英国，认识了一些英国诗人和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1913年：诗集《少年的意志》出版；1914年，诗集《波士顿以北》，得到好评，并引起美国诗歌界的注意。1915年回到美国，弗罗斯特的诗歌最初未在美国引起注意，……直到40岁他的诗歌才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认可。1924年，一获得普利策奖；1931年，二获得普利策奖；1937年，三获得普利策奖；1943年，四获得普利策奖，；1949年，出版了《诗歌全集》，以后仍陆续有新作发表。75岁诞辰，美国参议院作出决议向他表示敬意；1959年：85岁诞辰时，美国参议院作出决议向他表示敬意；1961年，肯尼迪总统就职典礼上，应邀出席……。

　　但是中年或晚年的文学光环，始终掩盖没不了弗罗斯特不止一次提到的那个声音，“我这辈子过的不是文学的生活。”然而，就是这个一辈子“没有过过文学的生活”的美国男子，成为20世纪世界文学史上有自己地位的一颗巨星。从物资供给上而言，我们体制内的那些庸碌专业作家，真的该感到羞愧。看看弗罗斯特作为诗人的一生，很难将前述作为普通人的生平紧密联系起来，但弗罗斯特的一生，确是一个将生活的世界与诗歌的世界结合在一起，不分轩XX。以至后人很难将他的一生，按我们的习惯，清晰地分出文学创作简历与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简历。以至他生平中的一些细节，都有着从文学角度与生活角度的不同版本，这让我感到颇有意味。比如一个他和祖父对话的情景。在一部生平简介中是这样介绍的：

　　“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而对诗和丈夫都一往情深的艾琳诺（诗人妻子），深为丈夫的健康担心。她觉得丈夫应该多在室外活动，应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写诗。她去找诗人的祖父，劝他给罗伯特买下他们在新汉普夏的德利附近找到的一个农场。

　　‘如果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能弄好吗？’祖父问罗伯特。

　　从来不向人要求帮助的罗伯特，立即一口答应下来：‘给我二十年的时间。’

　　一九零零年十月，弗罗斯特一家搬进了德利一个农场。这年弗罗斯特二十六岁……。”（《美国文学名家》）

　　但在文学家或评论家笔下提到的文学生平中，有更多感性的描述，如同样关于诗人与祖父的这段对话，在唐晓渡的《秘响旁通的小路——弗罗斯特的<未走之路>》”一文中，开头是这般出现的：

　　祖父对孩子说：“谁也不能靠写诗来养家糊口，但我还是给你一年时间，如果你一年内写不出名堂，那就放弃写诗，你看怎么样？”

　　“给我二十年吧——二十年。”孩子诚恳地讨价还价。

　　这是一百年前发生在美国北方新英格兰州一个普通家庭中的一幕，这个孩子就是罗伯特·弗罗斯特。当时他十九岁，刚刚在杂志上正式发表了诗作，并收到了第一笔稿费。他没有想到，那句话真的成了命运的谶语。……1912年，……移居英国；次年终于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集《孩子的心愿》并立刻引起了轰动。那一年他三十九岁，距离他开头所说的那一幕，恰恰是二十个年头！（《中外现代诗名篇细读》、唐晓渡著、重庆出版社、1998年版）

　　还有1912年诗人举家迁往英国，在介绍作为普通人的生平与作为诗人的生平中，都说到诗人迁往英国，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为了写诗。在柳宗宣《弗罗斯特的路》文中，同样作为诗人的中国诗人写道，“诗人选择了诗歌，放下了在一所师范学校教书的职业以及那可能平坦，安稳的生活。他对自己说：写诗吧，穷就穷吧，于是他们就来了英国，在离伦敦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座木板茅屋作为新家。”

　　二十年的人生历程，当然并不意味就是这般传奇与浪漫；举家迁徙千万里之遥，肯定也不仅是为了写诗这么简单。我本是个爱寻根究底的人，但对这样两个不同的版本，也是认为大可不必究其实了。只要这样的对话不是凭空而来，留更多想象的空间，都符合我的内心体会。很多时候，作为普通男人的弗罗斯特，与作为诗人的弗罗斯特，在生平上也许容易区分，我最后认可两者合一，是我相信，有些人，一旦与诗结缘，就会相伴一生。（20061012）

 

（系列之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