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则老年人的小故事
(2022-08-03 05:51:20)
转瞬自己已近花甲之年。古语有落叶归根的说法,故近来常回故乡走走,一是探亲访友,二是看看故乡的模样。
我的故乡坐落在太行山上浊漳河西岸,是一个山沟里的小县城。这里山多平地少,长期处于贫困县行列。近些年来靠开发小煤矿和抗战历史旅游资源,经济有了很大发展。走在大街上局部看起来,也是一个灯红酒绿的繁华小都市。
说起老年人,勾起自己孩童时的记忆。那时或玩耍或上学,每天穿行在破旧不堪的街道上。虽然贫困,但多数时候还是乐呵呵的。因为过年能改善生活,所以天天盼望过年,所以感觉时间过的很慢很慢。长大一些后,常常看见一些坐在街边晒太阳的老年人,记得许多人私下调侃说,他们是‘等死队’。
我的家乡有避讳‘死’字的习俗。一个人死了,不能直接说‘死了’,而要说‘老了’。从那时起,我的记忆中便把‘老’与‘死’联系在了一起。即使成年后我知道人老了总会死的,但对老年人的世界还是几乎一无所知。
如今,快到花甲之年的我也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街边商铺门前的台阶上,把大街上川流不息的年轻人当成景观看。这些年轻人会怎样看我呢?大概和当年我看老年人的情形相同吧。
一天傍晚,我坐在街边路灯下乘凉。一位老妇人珊珊走来和我搭讪。我看她眼神明亮,神志十足,便和她闲聊起来。
我说:你也快退休了吧。话匣子打开,她便如祥林嫂般地和我讲起她的故事来。
她说:噎,我已经81岁了。我是个有工资卡的人。每月有四千七百元的退休金呢。
她说: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在事业单位上班,月工资能挣九千多呢。
她说:我身体好,原因是当年没有多生孩子。多生孩子对身体伤害很大。
她说:我现在过的很不好。儿子不孝顺,把她的工资卡给收走了。说是怕弄丢。每次要钱,只给她几块钱,不够化。
她说:有一天,街上过来一个人看她可伶,非要给她100元钱。她不要,说自己是有工资卡的人。
她说:儿子把她老家的房子给卖了。她现在没有了‘窝’,只能跟着儿子在城里过。
她说:儿媳妇对她不好。有一次偷了她放在衣服兜里的五百元钱,她和儿子说了,儿子还向着媳妇。把她气得够呛。
她说:她要去找信访办告她儿子。要她儿子把工资卡还给她。
她说:.....。
我插不进话,也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听她唠叨。第二天,又遇见了她。她把讲过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昨天你讲过了。她说,呃我记不起来了。我想,她确实是老了。阿尔茨海默先生已经与她为伍。我也帮不了她什么,大概静静地听她讲故事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忙吧。
又一天傍晚,天气阴沉,下着蒙蒙小雨。我独自坐在一家旅游快捷酒店的台阶上乘凉。一位身材削瘦,佝偻着背,看起来年愈70的老者打着雨伞过来问路。
他说:附近有旅店吗?我指着身后说,这就是个旅店。他问多钱一晚上。我说快捷酒店大概都是每天100元左右吧。他问,还有其它家户开的小旅店吗?我猜他是嫌贵,便解释说,现在快捷酒店标间大概都是这个价位。私家小旅店大街上没有,可能小巷子里有吧。
他大概看我和善,便和我说起他的事情来。
他73岁了,从县东乡一个叫洪水镇的地方坐免费公交过来的,是送他弟弟住院看病来的。医院没有闲置床位供陪伴人住,他只好出来找一家旅店住。他想找一家30元一晚的小旅店过一夜,第二天坐免费公交返回去。我说,小巷子里可能有私家小店,但可能离医院远点。他说县城不大,他能找见。说完便打着雨伞,佝偻着背消失在蒙蒙细雨中了。
看着他年迈的艰难的慢慢远去的身影,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内疚。我为什么没有帮他呢?但很快就以他并没有向我求助的理由平覆了自己不安的心。
以上即我偶遇的两件老年人的小事。显然我感觉到了她们的困境,一个被心理和家务关系所困,一个被金钱所困。这不由得让我思量,我老了也会这样吗?我想,大概也会如此吧。
曾经,我曾听到过青年人对老年人的羡慕。说,不需要操劳了,还有足够的退休金,真是幸福。其实,他们的话不尽全面。青年人有青年人的辛劳苦痛,老年人有老年人的无助和无奈。这些都是未曾经历的人所难以理解的东西。人生有一些不幸,不是金钱能解决了的,有一些不幸,也不是意志和精神能克服了的。幸福本来就是难以定义的东西,不幸总是各自不同。只愿每个人都能少一点困顿。
在新语丝上曾看到过一个观点,说长生是另一种不自由。不自由带来苦痛。同理常青也是另一种不幸。我赞同这种观点。所以说,那些老想着‘万岁万万岁’的人,其实就是被心理所困的人。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所以老与死并不可怕,就像生与活不可怕一样。真正可怕的是处处被困。
所以说,人生若旅。故我只想来时安静一点,旅途平安一点,回去时从容一点。也愿所有人都能如此吧。
202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