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些本地的生意人经常的欺负母亲，不让母亲在车站附近摆摊位，利益驱使这些人让母亲的摊位远离车站几百米。母亲只好常常在别人收摊位后的傍晚才出来。我清晰记得母亲用两辆婴儿车推着些面包、汽水、香烟、瓜子、啤酒之类……。母亲弓身先把一辆车推出大约十几米的样子，驼背走回另一辆车前，再艰难推走这辆车子二十几米，这样交替前行。从租来寄居的那个小矮房子，推到八里台水上餐厅边的长途汽车站花费很长时间。晚上根本没有什么乘客，前面是正在建设中的天塔。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形形色色的男女，可他们看不见我无助的表情，他们无动于衷，专心致志地矫饰美丽的都市。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一种冷酷的形象。

 风忽忽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几辆骑自行车飞过。母亲穿得很臃肿，站在风中，用期盼的眼神等待着站住的行人。偶尔坐在那个马杂上。凌晨两点、三点，天天在深夜的寒风中那么站着。

 母亲摊位附近是交警岗亭。警察出来又拦住了一辆北京牌照的汽车。不一会，一位司机从岗亭出来在母亲的摊位上买了一条香烟，说了几句话便进去了。没有几分钟，我们面前站了有许多警察。凶巴巴的说：“大娘你和司机说什么了？人家是都市人，你怎么乱说呢？我们什么时候让他们来买香烟了。你以后不许乱说话。”我站在一旁用眼睛看着这些威严的警官，内心开始胆怯。警官狠狠看了我一眼，粗暴的说：“你是干什么的？你在这干吗？”我不知所措，也未曾开口说话。

 母亲可怜的哀求着这些人，“他是我的儿子。”看着咄咄逼人的警察，看着母亲祈求的目光，我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目送着警察离去，辉煌繁华都市让我感到一阵悲哀，悲哀的无所适从。我是一个贫苦的农民孩子，那些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的红男绿女与我无关，那些美丽的风景和我不合时宜，只有警察那凶狠的目光留在我的脑海，让我感到无限的难受，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天津看望母亲。

我与姐妹的强迫下母亲回家不再做窝囊生意。好在这些都已经成为了我的过去……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里工作。车颠簸着，摇落了路边的已经发黄的树叶……偶尔再次，走到那个伤心的地方，我只是默默的思考着什么……

 如今的我也算富裕，生活也没有了往日奔波，但少年时母亲那祈求的眼神和警察凶狠目光时刻提醒着我。母亲的眼神使我走出维谷，警察的目光提醒着我的尊严。每当遇到一些卑微者时，我都小心翼翼和他们交谈，甚至努力帮助他们。西服革履代表不了我少年的过去，但时刻提醒自己，对待弱者应该懂得尊重。希望他们不再是我的少年，此刻他们奋斗的挣扎不就是我的曾经吗？

2004-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