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最后一口气

    父亲第三次住进ICU病房，是在2010年8月6日早晨。之前两次，他大难不死，逃出了死神的魔爪。父亲生前清醒时，对ICU病房充满了仇恨和恐惧，来到这地方的病人，十之七八是活着进来死着出去。父亲患的病是慢阻肺，喘不动，加之性格急躁，不听医护人员的管理，他们就会约束他，捆绑他的手脚，给他注射镇定剂，这让他更加不信任这些医护人员，父亲对他（她）们的描述就是一群阴险冷酷的谋杀者。我们对此理解是药物加恐惧让父亲产生了幻觉。

    他曾对我们子女说：我若再犯病，就让我死好了，千万别把我再送进ICU病房。可是，子女怎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病重而不抢救呢。2010年8月6日早晨，父亲第三次犯病，第三次住进了他熟悉的ICU病房。我于9日下午赶回老家，10日上午，我进去探视了一次，父亲身上、鼻中、口中插满了管子，口不能言，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好像是认出了我。在医院陪守了4个晚上。这期间，住有5个病人的ICU病房就死了两个病人，看着死者亲属悲戚的神情，听着哀哀的哭声，心里真不是个滋味。祈祷父亲能创造奇迹，再次活着走出来。但奇迹没有发生，父亲的病情已不可逆转，13日上午，父亲躺在担架上用汽车运回到老家的老屋中，在子女的陪伴下，等待生命的终结。

     慢阻肺的症状据说是大部分肺泡瘪了，因而病人呼吸异常艰难。父亲睁大双眼，眼珠像要爆出来，剧烈呼吸使得他瘦削的胸膛里像埋进了一架鼓风机，张开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父亲的嘴到死都不能闭合，这是因为在医院里插管插的。

    吃氧已经变得毫无作用，床头的氧气瓶开到最大剂量，也无法缓解父亲的痛苦。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做子女的万箭攒心。我决定采用医院的做法，给他注射镇定剂，用来减少他的痛苦。大哥想尽办法买来一盒镇定剂，每当父亲痛苦难耐时，就从他胳膊埋管处注射一针，效果相当明显，父亲会昏睡过去，痛苦症状立马消失。到14日晚8点40去世前，一盒镇定剂尚未用完。14日晚8点40，我们子女正在父亲病床旁边饭桌吃饭，突然我看到父亲呼吸急促起来，两只手挣扎乱动。大家见势不妙，赶紧围上来，呼喊着父亲，七手八脚给父亲穿寿衣。老家的风俗是一定赶在老人咽气前穿好寿衣。就在扶起父亲穿上衣袖子时，我就看见父亲睁大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个生命力强大，历经多次大难不死的人，终于没熬过死亡关口，咽下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写于2014-4-8-16时1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