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的乡村,到早饭的点儿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烟煤的味道,而是一种特别的柴草香。远远就看见几个孩子簇拥下的高高的老人,手搭凉篷往这边看,应该就是我的奶奶了。按说我出生不久她还抱过我,但对她所有的记忆只是家里的一张相片。老人端坐在凳子上,斜襟袄,大裆裤,扎绑腿。怀里抱着小娃娃:我的堂姐。哥哥穿着海军衫,手握玩具枪站在身旁。照片上的奶奶是平静而安祥的,眼前的奶奶则更显苍老,不停着擦着混浊的泪水。她搂着我和哥哥亲亲脸,一手一个往家走。边走边喊,我的大孙子回来了!婶婶们、亲戚们便呼拉迎了出来,帮着拿东西、停车子,小院里人声鼎沸。
对于这里的一切,我充满好奇。院子里有磨面的碾子,外屋是厨房,烧水用大锅,里屋有一半是土炕,炕沿是半片竹子,已经磨得油亮。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摆在炕中间的小桌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气。白面做的鱼还用红色点着眼睛,大张薄脆的玉米面饼支楞着。婶婶们管馒头叫包子,管尝尝叫闻闻。吃饭要脱鞋上炕,炕兼具了床、椅子、餐厅、客厅等多种职能。
一溜烟进来了两个堂弟,小的还吸溜吸溜挂着鼻涕。孩子们之间不需要太多寒暄,一个游戏一个礼物就迅速拉近了关系。谁曾想,当年那个眼里总是噙着两汪泪的鼻涕虫,现在已经是省城某个电视节目的头牌记者了,多奇妙啊。
我之前没有在家以外的地方过过夜,所以无论白天玩得多么疯狂,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就心怀恐惧。用儿子现在的话说,就是人类的小崽儿生来就惧怕黑暗,这是本能。正是我的这种本能,让妈妈烦透了。爸爸与叔叔们、其他的亲戚们抽烟聊天,我不敢打扰,就拉起妈妈的手走出屋门,明确表示要回家。这怎么可能呢?看着院子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妈妈断然拒绝。我明知回家无望,可还是要撒泼打滚地闹上一闹,结果屁股上重重挨了两巴掌。我大声啼哭,婶婶们赶紧出来探看,妈妈还不好明说,光说我淘气。
僵持了一会儿回到屋里,大人们正坐在炕上喝茶聊天。不知谁提议打牌,叔叔就把我揽在怀里教我。渐渐地恐惧感消失了,注意力也转到了牌上,那天晚上我学会了打升级。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儿了,下午叔叔要带我们请老祖宗回家。我们一帮孩子跟叔叔来到村外一片小土包上,点起柴草,念念有词。我在土包上还发现了一块碑,好像是在说这个村子的历史,清代从哪里迁过来的。带着未熄灭的柴草原路返回,边走边说老祖宗跟我们回家吧,到家后把柴草放入灶里,这祖宗就算请回来了。每家在堂屋都有一个供桌,上面摆着各种菜和面食,就是为老祖宗准备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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