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到一则新闻：美国有一个白人男子通过了各种考试，终于得到一个社区消防员的职位。报到当天，按照惯例，他应该给所有的新同事带上一份小礼物，他考虑再三，最后买了一个黑皮红瓤的大西瓜，打算与新同事分享。在美国文化中，黑皮西瓜带有讥讽黑人的隐秘含义，奥巴马任美国总统期间，有些媒体就曾用黑皮西瓜嘲讽他无能。凑巧的是这个消防队大多是黑人，结果可想而知，在黑人消防员的一致反对下，上司最终不得不取消这个白人男子的录取资格。可见美国的“吃瓜群众”不好惹，并不是只围观、不表态的等闲之辈。

中国的“吃瓜群众”没有那么强势，他们是典型的乌合之众。关于“吃瓜群众”，很多人只知其义，却不知来历。我曾真真实实地当过一回吃瓜群众：上世纪八十年中期，我在南京大学历史系读研，暑期到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进行社会调查，我们先从北京西直门火车站乘坐一天火车到赤峰，然后再从赤峰乘坐农村长途班车，经过三天的颠簸，最终到达位于中蒙边境的东乌珠穆沁旗。第一天，沿途还能见到一些村庄和农田，第二天，过了巴林右旗，翻过一座高坝，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了，土路沿着蜿蜒起伏的山坡延伸到天边，等到越过一道山坡后，土路又继续延伸到无限的远方，极目望去，没有人烟，没有生机，一切都像停滞了一样。中学课本中的《敕勒歌》描写的就是这种景象：“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是无法体会这种辽阔、苍茫的意境的。

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偶尔会路过一个小村镇，当地村民在路边摆了一个西瓜摊，门板上摆放着几块切开的西瓜，黑籽红瓤，熟透了，旁边还堆着一堆西瓜，个头大小不一。汽车在瓜摊前停下，最先下车的一位中年男子走到瓜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自己先点上一支，顺手又递给瓜贩一支，大声说道：“大哥，挑两个大个的给杀了。”瓜贩应了一声“好嘞”，然后一猫腰从瓜堆里挑出两个瓜皮发亮的大西瓜，问道：“行吗？”抽烟男子简单瞄了一眼，大声说道：“杀！”瞬时一尺多长的瓜刀横切竖辟，才抽了两口烟的功夫，西瓜就一片片地整齐排列在门板上，能够把西瓜切成每片厚薄大小统一，足见其手上的功夫非同一般。买瓜男子先捧了几片西瓜绕到车头递给驾驶员，然后自己拿了两片“呼哧呼哧”地啃了起来，同时招呼围在瓜摊旁边的乘客道：“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北方汉子的行事风格简单直接，大家一听招呼，立马下手，一人一片地“呼哧”起来，几个妇女也怯生生地拿了一片躲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吃了起来，一时间门板上剩不了几片瓜了。我和同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因为按照我们南方人的思维习惯，你我素不相识，你请我吃西瓜，我心里自然要先盘算一下，吃完瓜后会不会要我出钱？出多少钱？这些问题如果事前不说清楚，待会儿算起账来就会难堪。而且我注意到，那个买瓜男子挑瓜时既不问价格，也不秤重量，任由摊主做主，这账到时候怎么算？买瓜男子见我们是外地人，犹犹豫豫的样子，又热情地招呼道：“吃嘛吃嘛，抓紧吃完赶路！”此时我们再不动手，就显得不通人情了，于是我们也一人一片地“呼哧”起来，西瓜很甜，也很解渴。不一会儿，门板上的西瓜就变成了一地瓜皮和瓜籽。买瓜男子又点了一支烟，走到摊主面前问道：“多少钱？”摊主报了一个数目（具体数目忘了），买瓜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点好数目后把钱丢在门板上，然后满足地打着饱嗝上了车，“吃瓜群众”也陆续上车了，汽车继续缓慢前行。停车吃瓜的时间前后不过十分钟，整个过程买瓜男子与其他乘客无对话、无互动，其他乘客也没有一个人说个“谢”字，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至今想来，我仍不禁感慨，为什么有时候我们觉得许多事情很难，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

我当年当“吃瓜群众”的经历记忆深刻，所以当“吃瓜群众”被列为2016年度中国媒体十大新词和十大网络用语后，我特意上网搜索了一下具体含义，发现词义已经完全变了。现在的“吃瓜群众”主要是指那些在网络论坛中只围观、不表态的网民，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遣是非，也不发表意见，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

喜欢围观看热闹，是国人特有的秉性。鲁迅先生笔下就曾描写过民众围观反动派杀革命党人时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和麻木。大家都抱着观望的态度，远离是非，明哲保身，习惯于冷漠地面对强凌弱、大欺小，挺身而出的侠义之士反而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长此以往，邪恶日益猖獗，正义则逐渐消亡！

中国的民主进程是建立在民智民觉基础之上的，因此人们有意见就应该公开地说出来，有主张就应该理性地提出来，对的敢于坚持，错的勇于纠正。如果人人都当“吃瓜群众”，遇到事情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发表意见，将来总有一天大家都会没有瓜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