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人物评传》之桓魋(2014年7月23日)
(2014-07-23 11: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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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述而》:“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史记·宋世家》亦载:“(宋景公)二十五年,孔子过宋,宋司马桓魋恶之,欲杀孔子,孔子微服去。”孔子在鲁国卸去大司寇行摄相事之职后,便开始在周边国家游走求仕,以他老人家的名望,求个一官半职应该不难,无奈各国的公族卿大夫从中作梗,让他四处碰壁。这一日,孔子带着弟子们途径宋国,休息时在大树之下习礼,引起了宋国大夫的高度警惕,因为宋国的就业形势也很严峻,本国大夫的饭碗都难自保,他们当然不欢迎孔子,于是大家一起撺掇司马桓魋去把孔子赶走。桓魋驱赶孔子的方法非常粗鲁,他把大树连根拔起,孔子不得不带着弟子们灰溜溜地离开。当然,孔子是最讲求礼仪的,即便是逃跑,也是徐步缓行,所以《史记》的两处记载都用了“去”字,而不是“走”字,这是大有区别的。桓魋拔起大树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还站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弟子们担心夫子的安全,催促他加快速度,孔子此时非常阿Q式地说了一句:“上天让我传承懿德,桓魋又能拿我怎么样?”这就是《论语·述而》中记载孔子说这句话的语境。关于这件事情的发生时间,各种记载并不一致,大约在鲁定公十四年至鲁哀公三年之间,此时孔子的年纪约六十岁上下。
桓魋,生卒年不详,向姓,桓氏(因出于宋桓公,故以桓为氏),名魋,春秋末年宋国公族的世袭大夫,宋景公执政时期任司马,主掌军政和军赋事务,故亦称司马魋。桓氏有兄弟五人,长兄向巢任宋国左师,名义上是宋国的三军统帅;桓魋排行老二;排行老三的是司马耕,字子牛,投在孔子门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说他“多言而躁”;老四、老五的是子欣和子车,他们都跟着桓魋做事。桓氏一族在当时权势很大,连公族有时也避让三分。
桓魋是宋桓公的后代,因而深受宋景公的恩宠。宋景公的庶母弟公子地有一个叫遽富猎的嬖臣甚得宠,公子地把自己的家产分作十一份,拿出其中五份来赠送给他。公子地有四匹非常宠爱的白马,桓魋向他索求,却被他拒绝。后来宋景公亲自出面要来白马,并让人把马的鬃毛和尾巴涂成红色送给桓魋。公子地为此非常生气,让人又从桓魋手中夺回白马。桓魋害怕公子地还要对他采取报复行动,因此想出逃避难。宋景公听说此事后,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伤心落泪,眼睛都哭肿了。公子地的同母弟(一说是宋景公的同母胞弟)公子辰觉得同宗兄弟之间不应该为这点儿小事闹矛盾,于是就出面两边劝说,他对公子地说:“你赠家产给遽富猎,却不给桓魋,这种做法本身就不对。现在又惹得兄长伤心落泪,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兄长毕竟是国君,而我们是命臣,按照君臣之礼,命臣有罪就应去国避难,所以先你不妨做出去国避难的样子,给兄长一个台阶,我保证你还没走出国境,兄长就会把你叫回来,兄弟之间定然和好如初。”公子地依计出奔陈国,然而宋景公并没有阻止他出奔的意思。公子辰赶忙去找宋景公说情,可是宋景公却不同意原谅他。公子辰大为寒心,哀叹道:“胞兄听我诳言出奔陈国,君主竟不念兄弟情谊,原宥罪臣。我受此事牵连,也无法在宋国安身立命了。连我们这些公族成员都出奔他国,不知还有谁愿意与君处国?”随后他也带着仲佗、石彄等一批卿大夫出奔陈国。《左传》关于此事的记载不类,宋景公并非如此糊涂之人,估计他与诸公子之间还有其他不可调和的矛盾,否则他不会如此无情绝义,桓魋索马,只是矛盾激化的一个由头罢了。
公子地、公子辰等人出逃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宋境,而是先在宋国的萧邑临时安顿下来。国内的宋平、元之族(宋平公、宋元公的后裔)也此时因宋景公“宠桓魋故”而不满,纷纷离开宋都商丘,聚集到了萧邑,连宋国右师乐大心也跟随而至。因为萧邑靠近宋都商丘,而且人越聚越多,公子地等人觉得不安全,数年后他们又迁往郑国。公子地、公子辰以及宋平、元之族拖家带口的一大帮人跑到郑国,着实让郑国感到为难,接纳这么多叛国公族,必定会得罪宋国,但不接纳又不合乎情理。恰好郑、宋两国之间有一个两不管的空闲地带,其间有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锡等六邑,当年郑国国卿子产曾与宋国约定,两国均不得占有这一地带,郑人正好就势把嵒、戈、锡三邑的城墙加固,用于安置他们。
宋景公听说公子地等人在郑、宋边境俢城筑寨,安顿下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于是就命左师向巢率兵伐郑,攻克锡邑,杀死了宋元公之孙等多人。接着又围攻嵒邑,郑国认为宋国违反了当年的约定,派大夫罕达率兵救援,把宋师也围困起来。宋师情况危急,桓魋不得不再率兵增援,郑、宋两军在这个两不管的地带展开激战。大概是因为桓魋的恶名在外,郑军统帅子賸发布军令:“得桓魋者有赏!”郑军奋勇突击,桓魋狼狈逃窜。
桓魋虽然吃了败仗,但却基本消除了公子地等人作乱的隐患,因此宋景公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更加宠信。此时宋国的公族死的死,亡的亡,国内就剩桓氏一支独大了,因此桓魋侍宠妄为,日益骄横,有时甚至连宋景公都不放在眼里。卫国大夫大叔疾跑到宋国来避难,投在桓魋门下当家臣,他为了讨好桓魋,送给桓魋许多珠宝。宋景公知道后,向桓魋索取,桓魋不给,还百般狡辩,因而得罪了宋景公。《吕氏春秋》又把这件事情进行了演绎,宋景公索要珠宝不得,便派人到桓魋家中搜查,搜查无果,逼问桓魋,桓魋随口说把珠宝扔进鱼池里了,于是宋景公又命人把鱼池里的水汲干,结果仍然一无所获。珠宝没找到,鱼池里的鱼全死光了,这就是“殃及池鱼”典故的由来。
桓氏家族在宋国的势力日益强大,桓魋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的食邑鞌不好,竟然向宋景公提出用鞌邑换薄邑的要求。薄邑是公族宗庙所在地,历来由国君直接掌管。桓魋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其实带有问权的性质,因此宋景公断然回绝。为了安抚桓魋,宋景公在鞌邑之外,又给他增加了七个食邑。此时宋景公已经意识到不能再姑息养奸,养虎为患了,于是决定清除桓魋势力,他让夫人去请桓魋到公室来飨宴,打算预先埋伏甲兵,将其诛杀。但桓魋已有所警觉,他反过来以感谢宋景公授邑为由,请宋景公到他家来飨宴,也在家中埋伏了甲兵,并以日中为期。宋景公知道桓魋企图作乱,谋害自己,就对亲信司马子仲说:“我一手把桓魋带大,现在他羽翼已丰,反而要加害于我,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司马子仲说:“桓魋身为人臣,犯上作乱,天怒人怨!我将义无反顾,誓死效忠君主,不过这事最好能得到左师向巢的支持,我以君主的名义请他过来一起商议如何?”向巢虽然是桓魋的哥哥,掌握宋国的兵权,但他与桓魋不同,平时还是能够恪守君臣之礼的。宋景公与司马子仲听着向巢家里传来的钟声和乐声,估摸此时他在家里吃饭,于是司马子仲特意乘着宋景公的驾乘,到向巢家中找到他说:“刚才圉官向君主报告,园圉中发现了一只大麋鹿,君主让我来邀你一起去狩猎,他特意安排用他的驾乘来接你,你赶紧随我一起去吧。”向巢不明就里,随司马子仲一起来到宫中。宋景公见到向巢后,把打算清除桓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并长拜不起。向巢表现得很犹豫,因为桓魋是自己的兄弟,把他清除了,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和迫害?司马子仲看透了他的心思,建议宋景公与向巢订立盟誓,宋景公盟誓道:“上有苍天神明,下有列祖列宗,我发誓清除桓魋乱党后,绝不与左师向巢为难。”向巢得到宋景公的承诺后,同意听从宋景公的命令,发兵讨伐桓魋。司马子仲也不含糊,他让向巢取出兵符,请宋景公执符授命,命他发兵讨伐桓魋。
向巢回到家中,把宋景公让他发兵讨伐桓魋的事情告诉了家人,老臣们都表示反对,新臣们则表示支持。向巢既已执符受命,因此不得不率兵讨伐桓魋,否则将犯违抗君命之罪。桓氏四弟子颀快马去向桓魋通报,桓魋盛怒,打算率兵攻打公室,桓氏五弟子车劝阻道:“为臣不能侍奉国君,又要发兵伐国,这样得不到国民支持,无异于自取灭亡。”桓魋只好作罢,率众人出奔曹国宣布叛君。桓魋作乱出逃发生在鲁哀公十四年春(公元前481年)。时值春秋末年,诸侯各国都内乱不已。
当年六月,宋景公命左师向巢率兵讨伐桓魋,向巢担心讨伐不利,反遭陷害,因此向宋景公提出以宋国大夫为人质随行,宋景公没有答应。他又向曹国提出以曹国大夫为人质,作为不讨伐曹国的交换条件。桓魋对他说:“既不能事君,又得罪于民,这样肯定一事无成!”桓魋的随从见大势已去,于是纷纷叛离,桓魋成了孤家寡人,只好出奔卫国避难。在卫国,他受到卫大夫公文氏的攻击,公文氏向他索求夏后氏之璜,他只好交出珠宝才得以脱身。之后,他又跑到齐国,齐国陈成子委以次卿,总算是保留了贵族待遇。左师向巢因担心受到牵连,讨伐曹国不克便直接出奔鲁国,宋景公得知后,派人挽留他说:“寡人与左师有盟誓之约,因此绝对不会为难左师,请你放心回来,以继桓氏之祀。”向巢请使者带话给宋景公说:“臣自知获罪于君,难逃罪责。若君主能念及桓氏祖先,让桓氏能有后人留在国内,这就是对我们桓氏的最大恩宠了!”桓魋的三弟司马牛虽然没有出仕为官,但家产颇丰,他自知失去了大哥二哥这样的靠山,身家性命也不保,于是把食邑和财宝通通上缴给宋景公,自己出奔齐国。后来,他觉得与桓魋同时留在齐国会遭人误解,于是又跑到吴国,吴人却不收留他。司马牛出自孔门,颇有才华,故而晋国的赵简子和齐国的陈成子都愿意任用他,但他最后还是回到了鲁国,卒于鲁都郭门之外,鲁人阬氏将其葬于泰山之下的丘舆。
春秋末年,诸侯各国卿大夫之家纷纷发起夺权斗争,完成了政权嬗变。宋国由桓氏发起的政变却以失败而告终,桓氏兄弟四处流亡,不得所终。究其原因,主要是内部不团结,关键时刻左师向巢在“公室”与“私家”之间态度暧昧,左右摇摆。可以想见他当时内心苦苦挣扎的状况,如若他当时果断地与桓魋联手反叛宋景公,以桓氏的势力是足以取得宋国政权的,一念之差而已。
参考资料:
一、《左传》:定公十年、定公十一年、哀公十一年、哀公十二年、哀公十三年、哀公十四年等;
二、《吕氏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