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华

        海口的椰子树满街都是，那又白又嫩甜而又爽的汁的确可以让每一位漂泊在外的人，很容易想起远在内地的那一缕淡淡的纯纯的乡情。那时，南京大学毕业的楸楸，和我一样是一个异乡游子，我们是同时在海口著名的东湖人才墙抄写招聘地址那天相识的。

 

        第二天我们同时去那家并不出名的地址也在偏街柳巷的报社应聘。
 
        总编辑的头顶及前沿地带已出现大面积的“水土流失”现状，他翻动我们资料的时候，用右手指头去舌上舔水，这样重复进行了好一阵子，最后头也不抬地说：“你们两个明天就可以来报社上班，但是没有一分钱底薪，待遇就靠你们自己去拉广告再算30%的提成。请注意，我说的是‘拉——’，不像你们内地的广告部坐收渔利。我们报干得卖命的一月能拿到1万多。”

 

        “一万元？”我和楸楸一听都伸出了一大截舌头，相视一惊。楸楸和我一样学中文的，在海口找工作已碰了很多次壁，也不知填了多少次应聘表。现在有单位要我们了，那就干吧，且有万元高薪的潜在可能性。

 

         一连过了一个多月，我还是没有开张；她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但她是女的，又年轻，长相也蛮行，口才也不差。她还多少“说”回几个小广告，但终究抵不了大用。后来我去了另一家杂志社工作，干上了整天伏案编写的文字编辑，工资900元，房子自个找，盒饭自己购。不过，我毕竟暂时稳定了下来！
       
         第二年10月8日那天，我突然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说：“今晚一定要给你一个惊喜，你记住一定得早一点下班。”我5点钟就回到我的那间花了每月600元的出租屋里。不一会儿楸楸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袭白色超短裙，把她的白嫩的脸蛋衬托得更加美丽，只见她一只手里提着5瓶高档红酒，另一只手提着一大袋熟食。

 “你这是干什么，白衣天使？”我非常吃惊，进一步要抢走她手中的凉拌腿脚先尝一口。
        
        “进屋再说，别急！”她把东西往我那张写字桌上一放说，“这天，也就是10月8日，在海南著名的东湖人才墙边，我们这两个天涯游子相识，虽然我们如今还是连一间屋子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没有，不能像别人那样计划着未来的一切，比如去天南地北地旅行，比如披上洁白的婚纱……但是，我俩相识的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毕竟安排了我们两颗并不该相遇的流星来些一闯，至于闯不闯得出火花俺们并不在乎，也没法在乎！”
         
         没有鲜花，没有轻音乐，甚到没有多少言语，这对天涯沦落人就这样在这间几平方米的连白天也没有阳光进来造访的屋子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红酒。望着四壁皆空的小屋，我盘算着即将要付的下个月的高昂的房租，再望着因红酒浸染得格外动人的楸楸，我欲言无语。如果有房子，哪怕是只有一间，哪怕是只有一丝阳光可以进来，我就可以为她披上一件洁白的婚纱，如果我的境况改变，我立即带她去旅游结婚。但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个梦不知要等到何时？不知到何时季节吹来花开的芬芳？
        
        今天的夜晚，我知道天空中一定有好多好多的闪耀的星子，可是，租来的小屋没有阳台，没地方可以望天的。她喝得有些微醉，靠在我的臂上轻轻地睡着了，我感觉得到她柔软的身体带给我的那种强烈的感动，虽然我也喝了很多酒，但我的意识好像格外清醒，酒醉心明白。我爱她，或许她也爱我。但是，正因为我现在没有条件去爱她，没有屋子能容下她，那么，我就要对她负责，对得起我们这间的这种天涯恋情，对得起海甸岛边我们散落的一串串相互映照的脚步，那些滚烫的流浪的脚印。
        
        我轻轻地把她抱到我的单人床上，她这时突然醒了，眼睛柔柔地望着我。

我对她说：“没有沙发，没有多余的被子，你睡那头，我睡这头，河水不犯井水！”她实在太疲倦或者真地醉了，很快便入睡了，并发出一种只有在母亲身边睡着时才有的那种安全而甜蜜的呼吸声，很多天过后，我一直都认为那种起伏得有如微澜的声音是我听过的世界上最动人的音乐。
       
        床头那只钟，今晚声音好似格外的响，我久久不能入睡，由于床实在太小，我完全感受得到她暖和的体温。在我热血涌动了几次后，我不得不起身在床边上搭一把椅子，让我的身体尽量靠外，这样可以避免与她丰满的臀部接触。我再用上以前治服失眠的数数的办法，不知数到了多少，我也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都快上午11点了。我慌乱地用手掀开被子，那头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她一根秀发也没能留下。她走了，什么也没留下，正如她轻轻地来。楸楸，咋了？你哪怕能留下一张字条，一丝体温也行呀？ 
   
        接到她突然打来的电话时，她已经在北京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们认识纪念日，也是你非法留宿我一晚的那天的纪念日！”她说她应聘到北京的一家报社，还是没有月薪，还是得靠自己的动嘴和动腿去联系广告。我说：“自从你突然从我的身边消失后，我的小屋更见不到阳光了，就连对面那堵冰冷的墙反射而来的些许阳光都和你一起突然消失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她的抽泣声。
    
        没什么好哭的，楸楸，你哭也毫无办法，街上那么多大学生或者硕士生还没有单位收留，他们还在日复一日地填着求职表，也许想拉广告还没有一家报社会让他们去试试。这就是生活，我们必须得坚强地挺下去。虽然我没有一套有阳光的住房让你留在我身边，虽然这个追求依然是那么漫无边际，但是，在我们来到世上没有得到什么的时候，我们压根儿也并没有失去什么呀……

 

        怎么劝她呢？想到这里的时候，有眼泪忍不住冲出了我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