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放手

苇雪笑得很苦涩。“人到了什么念想都没有的时候，再也从外面抓不到什么的时候，反而会踏实，是吗？”

X夫人点头：“真正看清自己，是好事。”

“可是我很不甘心啊，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她仍旧无力。

“那就来好好看一看，到底你们是在轮回里有什么样的因果吧。”

在X夫人的引导下，苇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向好远好远的天空。四周是厚厚的洁白云层，她飘飘忽忽地往前飞，越来越亮的白光，把她笼罩起来。

一个很大的宅院。

她感觉那时是宋朝。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她被人拖着往后院走，她挣扎着，喊叫着，不肯。

后来，她被关进黑黑的柴房。她哭着喊着，求人放了她。可是都没有人来。她又累又饿，倒在柴火堆上睡着了。

下一个画面，她似乎长大了一点。每天都做着粗活，忙忙碌碌。春天，她站在一棵桃花树下，痴痴看着。粉红色的花，美得像一个梦。

一阵风吹起来，花瓣如雨。

“给你。”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伸手给她一个苹果。她受宠若惊，嗫嚅道：“少爷……”他是这家的大少爷，温文尔雅，待人亲切。看着天神一样的他，她觉得自己卑微极了。

“拿着。”大少爷把苹果硬塞到她手里，转身跑了。

从此，她就偷偷看他，看他读书的身影，看他跟着老爷与友人谈古论今。

他像天神一样。

几年后，他中了科举，被派去外地为官，她再也见不到他。后来，她竟然还被管家强暴过，心痛得有点痴痴傻傻了，每天只知道埋头干活。

又过了几年，他带着夫人、孩子回乡省亲。看着神志不太清楚的她，大少爷叹息，离开时，把她带上随行。能跟在大少爷身边，她好高兴，用心服侍一家上下，尤其对他的儿子，简直是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爱。而那个孩子，也与她亲厚异常。那孩子长大后，不慕功名，整日里有一帮文人骚客高谈阔论，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到家中，说他与某位名士过从甚密。渐渐地，不堪的传闻，教大少爷恼火，将儿子暴打一顿，再不许他们见面。彼时，龙阳之癖虽常见，仍不为世人所耻。她心疼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年轻人，默默流泪。

她见过传闻中的那个男人。她拗不过那孩子的哀求，偷偷替他送信。那男人，剑眉星目，身材魁梧。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今生，他是苇雪同学的哥哥。

大少爷是老A，少奶奶是他今生的妻。而小少爷，正是她的丈夫。

苇雪搞不清楚，她所感受的那一世是否真的发生过。她只记得，那个时空里的她，一生都在卑微地仰望着她生命里的男人们。

她当自己，是不存在的。

“X夫人，我觉得我活得好卑微。我仰望着他们的脸，乞求他们能给我一点点关注。今生今世，我依旧像个婢女一样，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等他们给我一点爱。”苇雪叹气。她真的觉得自己压抑地不能呼吸了。

“接着往下看，看之后你又轮回去了哪里。”X夫人继续引导她。

她去了罗马。

她去了埃及。

她又来过中国。她变换着各种不同的身体，女人居多，有时也做过男人；她出生在不同的家境，有时贫寒，有时富贵；她有时很美貌，有时丑陋。

而她心心念念，不忘大少爷和小少爷，追着他们。一遇见，便爱得死心塌地。

“这一次，你总该陪我白头偕老了吧。”她的灵魂这样说。

从来没有如愿过。

看来，今生的结局也大概如此了吧。

“够了，真的够了，我放弃了，我不抓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好累。追不到他们。

放弃吧。

音乐换了。悠扬的小提琴、钢琴如清晨露珠的低语，如夜空清明的月亮，如森林绿色的水雾氤氲。苇雪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一滩水，融化在那旋律里。

胸口像被沉重的山压住。她跟随X夫人的提示，轻轻、小口地呼吸。

“把你自己带回到纯净的白光里。所有的痛苦、不甘心，会被白光一点点洗净。你灵魂里那些沉重的部分，会一片片掉落下来，融化进白光里。当你可以再度轻盈地飞起来，请你回到光的源头。”X夫人把自己的双手轻轻放在苇雪的胸口上。

苇雪只觉自己冰凉的肌肤，在她手掌的温度下，开始有了温度。“好温暖，这样被触摸着，好温暖。”大大小小石块一样沉重的东西，从她灵魂里掉落。那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也逐渐消退了。

“问问宇宙，问问神，你们几个人之间的纠葛，究竟是为了什么？”X夫人请苇雪仔细聆听。

“爱，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爱没有形式，没有时间长短之分，爱没有任何任何的限制，你不能给爱画一个模样，然后强迫爱如你所愿那般发生。当它以爱情的形式呈现，它便只是爱的一种。这种爱，有时间长度，有性别之分，有亲疏远近。爱，涵盖着爱情以及其他种种。唯有你回到爱的源头，你才能面对人间爱情的悲欢离合。你心中的爱，始终不曾断绝过，它不会随爱情的结束而消失。你必须要学会这一点。”苇雪的心中，分明响起这个声音。“爱如弱水三千，若你只取一瓢饮，就要敢面对那一瓢水的干涸。而你转身，大海始终都在。”

她好像有点懂了。

放手，并非是因为无奈。而是让那一瓢水又回到了大海。她从未失去过什么，反而拥有了整个海洋。

她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