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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亲密

午夜时分，走出酒吧的苇雪，兴奋地像是喝过香槟的微醺。

两个人往海边走去。她挽着X夫人的右臂，不住地分享她第一次跳舞的心得。舞蹈所唤醒的身体，与男伴亲密肢体互动所带来的谜一般的滋味，凝聚在她发迹的濡湿，脸颊的绯红与起伏的锁骨之上。

此刻的芭东海滩，弥漫着潮热的暧昧，属于夜的味道。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有几对情侣在放孔明灯。火的热，让灯纸慢慢膨胀起来，像一颗颗饱满的星星，飘回天空。远处，是灿烂焰火的背景。

“X夫人，你知道吗？当Daniel牵着我的手，把我带进舞池时，我简直要窘死了。他才教了我左右、前后的基本步而已啊。可是他说，学跳舞就要进舞池边跳边学，就像人没有办法站在游泳池岸上学会游泳。”

X夫人微笑看着整个人都在闪闪发亮的苇雪。刚才舞池那一幕，全在她的余光注视之下发生。“你一开始确实紧张到手脚僵硬，但慢慢地你似乎就放松下来，开始享受舞蹈了。你觉得，那个心理变化的关键是什么？”

苇雪认真地想：“我最开始害怕跳，也不完全是因为不会步伐，而是要那么亲密地跟舞伴贴合在一起。Bachata真的很夸张，两个人简直像穿着衣服在发生关系。”她说着，脸都红了。“你别笑话呀，虽然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是还是觉得好害羞好害羞。”

X夫人点头：“确实，这个舞很亲密，要两个人靠得非常近，跳起来才会自然，而且性感好看。所以，有人评价它有一种让爱情发生的魔力。”

苇雪回想，当Daniel教她站好基本姿势，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微弯的双腿，简直就像骑在他的右腿之上。而且，当他把右手放在她的肩胛骨之间，左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她整个人完全置于Daniel的环抱之中，脸颊贴着脸颊，脖颈交缠，上身贴合。当两个人跳起来，身体自然产生一波波潮涌般的奇妙律动，就如Daniel所说，“女士不需要刻意把胯顶出去，你是被男士的力量推送出去的”。

这样的紧密，是她四十年的生命里，从未体验过的，亲密无间，有爱有欲，却无比自然。

“Daniel不断提醒我要放松，信任他，跟随他。他不断跟我说，你跳得很好，享受它。我想我被他催眠了吧。不再想自己跳不跳得好看，也不再害怕别人会不会笑我，我只是去享受那个舞蹈。”苇雪继续说：“我本来就是舞蹈菜鸟嘛，没你跳得好非常正常啊。我认了。”

X夫人笑了：“我也是从菜鸟一路跳过来的嘛。只要多练习，人人都能跳出他自己最好看的舞步。难道你以为Daniel是一出生就会跳舞的吗？”

“嘿嘿，看他长得很拉丁美洲，他们那儿不是全民跳舞吗？”苇雪开玩笑地说。

“对，他生长的环境，人人都热爱歌唱跳舞，那是他们生活的方式，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虽然我们周围的大环境没有这样的风气，自己可以创造一个小环境啊，跳舞这件事，只要有心，一个人在家跳，也能很high。”

“嗯。我从未想过跳舞这么好玩。”苇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我带我来酒吧，我还以为你是要教我钓一个男人、来一段艳遇呢。”

X夫人大笑：“拜托，艳遇那么没有想象力的事情，我不会做。难道现在大家对旅行对酒吧的想象力，只有艳遇这回事吗？何况，我先生此刻正在家里哄儿子睡觉，哈。”

“啊，你居然结婚了？”苇雪不可置信。

“很奇怪吗？我结婚已经10年。”X夫人很认真。

苇雪回想起来，当她看见眼前这个女人时，脑海中编出的故事，她要么是四处游荡的三毛式的女人，要么是游戏人间的猎男高手，根本不可能与婚姻家庭孩子什么的有关系啊。她从未见过一个敢于丢下老公孩子去旅行的女人。

她的朋友、同学里，一个都没有。

X夫人继续说：“我跟我先生经常分开旅行。这是我们俩婚前就达成的共识，已执行10年。每个人都需要偶尔从婚姻里走出去，一个人去世界透透气。”

“那你不害怕他出去胡搞吗？”苇雪想起老公那些年也经常一个人出去，结果是去见男朋友。她还是很介意，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夫妻信任这件事，不是道德能约束的，每个人都学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才是重要的。如果他真的遇到一段让他不能抗拒的感情，你没有办法阻止，那是他必须去面对自己灵魂的时刻，你猜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前世因果，所以无从避免。同样的，如果我遇到了那样一个人，也是我的事，与他无关。我必须面对灵魂所呈现的这件事。苇雪你知道吗，对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他灵魂的选择，与你好不好无关。”她看着苇雪。

苇雪坐在沙滩上，把下巴枕在膝盖上，若有所思。

知道丈夫的事时，她崩溃。她一遍遍问自己：“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让我遇到这样的事？”

老A离开她的床，起身回家时，她流泪问自己：“是我不够好吗？他为什么不能离开那个女人，跟我生活在一起？”

“我不够好，我不够好，我不够好……”那些男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瞬间联想到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命薄，才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完整的婚姻，甚至连孩子都没有。如果真如X夫人所说，那是他们灵魂的功课，与她何干呢？她苦了自己这么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她想错了吗？

一股闷闷的烟雾，从她心底深处喷射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股感觉窒息了。

“我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我不够好，我用这个理由，解释我的人生，解释一切的发生。X夫人，其实不是这样的对吗？那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X夫人点头：“你们的灵魂演出今生这样的剧情，一定有因果。把因果的结解开，你才能让自己自由，不再陷在里面。”

“我觉得我胸口好闷，好难受，就像掉进一个大黑洞里爬也爬不出来。”苇雪很气馁，刚才跳舞的美好能量瞬间化为乌有，心里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又浮现了，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听着海浪的声音，深呼吸，把自己带回到当下。你可以从黑洞里出来了，回到当下，回到此时此刻。”X夫人温柔地提醒她。

“我觉得我好没用。”苇雪几乎想哭了。

“亲爱的，我们灵魂里藏着太多过往未了结的事情，有时它们甚至是以细胞记忆的方式，储存在每一个细胞之中。当你跳舞、呼吸，或者做任何的‘身体工作’时，反而能让它们更快地显现出来。被看到才能被疗愈。这不是坏事情。”

苇雪大口地呼吸着。好吧，把自己从黑洞里带出来。她实在不想再沉溺在过去那个梦里了。她要救自己。

那一夜，她躺在床上，做了好多梦。

直到X夫人的敲门声把她唤醒，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苇雪，我们继续来做疗愈吧，我先去做准备。”X夫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苇雪有预感，她将经历更痛的一轮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