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刊于深圳《晶报》2008年9月18日，《杂文选刊》10月下旬版转载

雷曼破产以前，这个投资银行的职员有一句著名的格言：“生活是对赚钱的浪费。”女作家皮尔逊到雷曼银行的伦敦总部听到了这句话，也知道了不浪费赚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站在闪光的摩天大楼的脚下，立刻对这个庞然大物肃然起敬。走进会客厅，里面的装备是十足的英国绅士俱乐部的派头，让人感到吸钱的神奇力量。我被安排在一间小屋，窗外是泰晤士河的优美景致。门开了，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士走进来，给我送来日本寿司和高档香槟。那是下午5点半，让人突然觉得进入了天堂，大楼下、街道上的真实生活显得琐碎，我甚至萌发了换职业的念头，干脆到这儿吧。”

皮尔逊觉得雷曼银行绝对为你提供了生活的所有东西，商店、干洗店、发廊应有皆有，甚至连父母亲照顾孩子的玻璃屋都有。但是这个玻璃屋从未被使用过，有位30多岁的精干女性职员道出秘密，这里的人大都没见过自己的孩子，我们的生活都被公司精心照料着，所以我们不需要生活。生活是在浪费赚钱时间。

不浪费赚钱时间，也就没有生活，女职员甚至没有怀孕的时间。有位靓女告诉皮尔逊，如果生了孩子，她就拿不到奖金，那可是拼上命干出来的。皮尔逊反问，难道孩子不是一种奖赏吗？“如果你幸运地有了孩子，会给你的整个生活带来意想不到的回赠！”

那位靓女没有听进皮尔逊的话，依然全力说服英国家庭去贷款买房，挣钱拿奖金是“全部的世界”。但突然间，雷曼银行的职员成了经济难民，公司破产后得立刻打包走人，包括哪位靓女。惊讶、泪水、木讷、绝望，各种表情都有，但很少有人来安慰他们。他们不知所措，因为他们只知道赚钱。而那些被他们千说万劝贷款买了房的家庭，虽然得加长工作时间去还贷款，虽然得少进几次酒吧，但他们回家后有孩子的微笑，有赚钱之外的生活。皮尔逊为此发问：你的钱和你的生活，究竟哪个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中国人回答，也许更困难。官场上的人稍有空闲，就去拉关系、赶场子、为老板服务，虽然喊累但累此不疲，有了生活反倒失落；商场上的人能赚到钱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行贿、诈骗、害人在所不惜，食品中投放点有害健康的化学物质也没关系；职场上的人大钱小钱都赚，教子、浪漫、闲情逸致都可放弃。突然有一天，你摔了，官员被“问责”了，企业被查封了，或者在股市和房市上栽了，你可能突然想起“没有钱万万不能”之后，还有一句“金钱不是万能的”。但这时候，你想爬起来都很难。

生活是琐碎的，是油盐柴米，是喜怒哀乐。也是在这种琐碎的交织，让我们保持着平常心，知道摩天大楼上的生活不是永恒，知道凡事都有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和法律底线。不想成为经济难民，不想成为阶下囚，不想成为“富得只有钱”的一族，那么就多给生活一点位置。是的，生活不是对赚钱的浪费，而是对赚钱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