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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流水无声 |
不过每年一到可采蕨的时节,常生归意,倒是与《诗》意相通。曰归曰归,归到乡间去,在这细雨微风中,山花渐开,蕨菜正多。古来的诗人,大概是野菜吃多了,一到春天,心底里就诗意盎然起来,这个采薇那个采蕨,唱了上千年。不过我相信,采蕨的人一定比采薇的人多,吃(用食字比较雅一点)----食蕨的人,也一定比食薇的人多。并且听一些食过薇的人听说来,薇这东西并不大好吃,苦且涩,虽有野趣,却无野味。蕨就不同了,其味本来就甘,凉拌或者炒食,或者晒干了保存,都是上等的山珍。那为什么古人的诗里,采薇的要多过采蕨呢?在我看来,还是蕨这个字的读音,要比薇的读音来得拗口。采薇采薇,采蕨采蕨,读一读比较比较,采薇确实要比采蕨有韵得多。
所以我有时候常想,大概古人常采的是蕨,而口头上说的却是薇。我曾听友人冥鱼先生说过,在他们那里,还有提一把新蕨走亲访友的风俗。他们是客家文化,算是较古的汉俗,想来古时候拿着这蕨菜去访友,当场就可以炒来吃了,村醪三杯,既古且雅。确实,还有什么野菜古得过蕨的呢?蕨类植物,那可真是远古的品种。只不过,在上世纪那些物资馈乏的年代,一把蕨菜,总抵不过半斤猪肉罢!----虽然难得见猪肉入诗的。据说现在生活好了,野菜又渐渐成了时尚。哪一天我提一把青蕨去访访冥鱼,肯定要比提一只老母鸡更受欢迎。
不过这蕨菜要是没有猪肉搭配,那味道确实就要大打打折扣----牛肉与它是合不来的,这两东西有仇,不可同吃。是不是远古时候牛放牧南山,吃过蕨菜,所以它们结了仇呢,不得而知。总之,医书上是如此说,至于吃了它们会在肚子里如何打架,会有什么后果,我没试过,不好说。----如果有腊肉,切一块来炒蕨菜,加一点点酸辣椒,那个味道,我现在写来,都是满口生津了。我们乡下人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煎几个鸡蛋,和着这蕨菜煮炒,猪肉也可以省了,味道也是鲜美无比。至于凉拌,在北京住着时吃过不少,我们乡下却是几乎不做。
周末买来一把紫蕨,紫茎翠芽,就古雅得相当可爱。弄了点腊肉,煎了三个鸡蛋,放了一小把藠头作香料,饭菜全都吃光,还是意犹未尽,馋瘾未消。----每年的这个时节,藠头出来了,竹笋出来了,蕨菜出来了,再过些天,野菌也出来了,生活一下子就丰富多彩起来。差不多每一年,都忍不住为这几样野味要写点文字吧?因为吃了还不过瘾,还忍不住要写出来,记下来。
我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出来教书的时候,十九岁,分配在一个山村里教中学,有几个学生比我小不过一两岁。有一次学校组织上山砍柴,我被他们带着,翻了二十几里的山路,跑到深山里去找方竹----
一种四方的竹子。方竹找到了,还见识了鱼腥草,拇指那么粗的蕨菜。我那些学生对我感情极好,多年以后,还有学生提一把蕨菜来给我过生日,说:“老师,我记得有蕨菜的时候,你的生日也就到了。”这是我十几年的教书生涯中,最令我感动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