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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 着（三）
(2006-02-13 18:48:00)漂 着（三）
2005-9-22
北京是正式入秋了。
听住惯了北京的人说起，大概一年四季之中，这两个月算是最好的季节，然后就将是北风呼啸，冰天雪地。而秋天这时节，风也正凉，天也正蓝，月也正明，树也正绿，当然，人也正累。毕竟这样的秋天只能忙里偷闲地看上几眼，享受得一刻是一刻，有点像偷情，这个心爱的人毕竟不属于自己，那就抓紧时间享受吧。
于是很是想念起家乡的秋天来。这时候，也应该到了收割的时节了吧？田野里一眼望去是金黄的，打谷机轰轰的声音也响在耳边了。这种响声，总是与阳光联系在一起的。记得小时候收割水稻，还会捡到鹌鹑蛋，我们乡下叫做“禾鸡崽”的，可怜了那些鸟儿，仓惶丢下还没出世的儿女逃命去了。还有蚂蚱，在草丛里跳来跳去地，小孩子们就特别高兴，捉了这蚂蚱回去，或者喂鸡鸭，或者就做了下酒菜——把那翅膀摘掉洗净了，用油一炸，黄脆鲜香。——对于这些生活在田野的动物来说，秋天的收割无啻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而这正增加了秋收的热闹。接着，秋深了，冬来了，他们又得到漫长的安宁，生生不息。想想如果没有一只或大或小的野物从稻田里蹿出来，引起一阵惊呼追逐；或者一些蛙类昆虫让孩子们兴高采烈，秋收该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孩子们来到田野里，更多的不是来劳动的，而是来增加热闹的。
当然，秋天的节目远还没有结束。当稻谷已经晒干入仓，人们得以稍事休整，在这收割过后的田野里，至少有两件乐事是可做的：薰老鼠和捉泥鳅。
北京是正式入秋了。
听住惯了北京的人说起，大概一年四季之中，这两个月算是最好的季节，然后就将是北风呼啸，冰天雪地。而秋天这时节，风也正凉，天也正蓝，月也正明，树也正绿，当然，人也正累。毕竟这样的秋天只能忙里偷闲地看上几眼，享受得一刻是一刻，有点像偷情，这个心爱的人毕竟不属于自己，那就抓紧时间享受吧。
于是很是想念起家乡的秋天来。这时候，也应该到了收割的时节了吧？田野里一眼望去是金黄的，打谷机轰轰的声音也响在耳边了。这种响声，总是与阳光联系在一起的。记得小时候收割水稻，还会捡到鹌鹑蛋，我们乡下叫做“禾鸡崽”的，可怜了那些鸟儿，仓惶丢下还没出世的儿女逃命去了。还有蚂蚱，在草丛里跳来跳去地，小孩子们就特别高兴，捉了这蚂蚱回去，或者喂鸡鸭，或者就做了下酒菜——把那翅膀摘掉洗净了，用油一炸，黄脆鲜香。——对于这些生活在田野的动物来说，秋天的收割无啻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而这正增加了秋收的热闹。接着，秋深了，冬来了，他们又得到漫长的安宁，生生不息。想想如果没有一只或大或小的野物从稻田里蹿出来，引起一阵惊呼追逐；或者一些蛙类昆虫让孩子们兴高采烈，秋收该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孩子们来到田野里，更多的不是来劳动的，而是来增加热闹的。
当然，秋天的节目远还没有结束。当稻谷已经晒干入仓，人们得以稍事休整，在这收割过后的田野里，至少有两件乐事是可做的：薰老鼠和捉泥鳅。
2005-9-22
最近是在自言自语，或者算是呓语，也许还有点梦游。每天在两个空间里奔跑，时间就有点像是魔术师的那一块大布，不知道他下面盖的是什么。有时候夜里十二点多打车回住处，进屋坐下了还有点纳闷：这是不是我的家呀？不会是闯进别人家里了吧？早晨从屋里跑出来，恍惚中担心晚上回去时那个屋子会不会消失。长此以往，通州的街上也许会多了一个疯子，在那里低声沉吟着找他的家。这个寄住的处所，只有周末多呆上一会，才确信确实是我的了，是我租下来的一个空间，交了三个月的使用费。
这段时间越来越把文字当成了游戏，自己与自己玩，倒也是一种放松的好方式。回忆，算是联系过去的一条纽带，要靠它来接引我回到家里。
最近是在自言自语，或者算是呓语，也许还有点梦游。每天在两个空间里奔跑，时间就有点像是魔术师的那一块大布，不知道他下面盖的是什么。有时候夜里十二点多打车回住处，进屋坐下了还有点纳闷：这是不是我的家呀？不会是闯进别人家里了吧？早晨从屋里跑出来，恍惚中担心晚上回去时那个屋子会不会消失。长此以往，通州的街上也许会多了一个疯子，在那里低声沉吟着找他的家。这个寄住的处所，只有周末多呆上一会，才确信确实是我的了，是我租下来的一个空间，交了三个月的使用费。
这段时间越来越把文字当成了游戏，自己与自己玩，倒也是一种放松的好方式。回忆，算是联系过去的一条纽带，要靠它来接引我回到家里。
2005-9-24
接连两天，回到通州时已经夜里十二点，累得只想倒头大睡。等到洗漱完毕，睡意的潮水反倒慢慢退去，整个人像从梦游中渐渐醒过来一般。看来文明的习惯有时也未必有什么好处，总有一天，我要不洗不潄衣也不解鞋也不脱睡它个痛快，让那些所谓的文明滚到梦外去吧。
现在，那些曾被睡意占领的地方，是一片潮水退却后的空——好像没有足够准确的词来形容它，就是那样一种混沌的状态，混沌中有着寂静，有着清明。思念就会趁机从这寂静清明的中生出来，活蹦乱跳，倏忽壮大，充满了所有的空间。
思念，有时候就像一个任性顽皮的小孩子，常常趁着理智的大人看管不严时跑出来，在记忆的仓库里乱翻，再也无法控制。有时候他到处玩耍，并不专注在某件事、某个人，然后，记忆中的某事某人吸引了他，于是他就缠上去，再也解不开。理智这个监护人，在思念的任性面前经常显得软弱无力，有时甚至被他感染，任其肆意妄为，还带着几分欣赏、宠爱和同情。突然间，理智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思念闯了祸了，触动了一些埋藏隐密的人事，理智这才惊醒过来，赶快要把思念收回，限制他的自由，让他在某个角落入睡。但思念不愿意，于是好一番追逐扭打，及到两者都疲惫不堪，这才罢休。这一个过程，于我来说，一般要两个小时，有时甚至是理智打败了，要休息好一阵，任由思念玩得累了，他自己也伤了自己的时候，这才能够由理智出面收拾残局。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度过了。
也许有一天，思念会越来越壮大，却又不可能长大成理智，那时，理智与思念几乎要变成敌人，理智再也控制不了思念了，战胜不了他了，那时，也许洪水会泛滥，也许灾难会降临，那时，寂静与混沌被打破了，生命被撕开一个缺口，曾经被关押的一切，伤痛啊，爱情啊，仇恨啊，奔涌而出。
接连两天，回到通州时已经夜里十二点，累得只想倒头大睡。等到洗漱完毕，睡意的潮水反倒慢慢退去，整个人像从梦游中渐渐醒过来一般。看来文明的习惯有时也未必有什么好处，总有一天，我要不洗不潄衣也不解鞋也不脱睡它个痛快，让那些所谓的文明滚到梦外去吧。
现在，那些曾被睡意占领的地方，是一片潮水退却后的空——好像没有足够准确的词来形容它，就是那样一种混沌的状态，混沌中有着寂静，有着清明。思念就会趁机从这寂静清明的中生出来，活蹦乱跳，倏忽壮大，充满了所有的空间。
思念，有时候就像一个任性顽皮的小孩子，常常趁着理智的大人看管不严时跑出来，在记忆的仓库里乱翻，再也无法控制。有时候他到处玩耍，并不专注在某件事、某个人，然后，记忆中的某事某人吸引了他，于是他就缠上去，再也解不开。理智这个监护人，在思念的任性面前经常显得软弱无力，有时甚至被他感染，任其肆意妄为，还带着几分欣赏、宠爱和同情。突然间，理智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思念闯了祸了，触动了一些埋藏隐密的人事，理智这才惊醒过来，赶快要把思念收回，限制他的自由，让他在某个角落入睡。但思念不愿意，于是好一番追逐扭打，及到两者都疲惫不堪，这才罢休。这一个过程，于我来说，一般要两个小时，有时甚至是理智打败了，要休息好一阵，任由思念玩得累了，他自己也伤了自己的时候，这才能够由理智出面收拾残局。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度过了。
也许有一天，思念会越来越壮大，却又不可能长大成理智，那时，理智与思念几乎要变成敌人，理智再也控制不了思念了，战胜不了他了，那时，也许洪水会泛滥，也许灾难会降临，那时，寂静与混沌被打破了，生命被撕开一个缺口，曾经被关押的一切，伤痛啊，爱情啊，仇恨啊，奔涌而出。
2005-9-27
今天回桂林。K22次列车，早上九点。
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将要在车上度过，横穿中国大地，渡过两条大河——已经没有了多少水的大河——从燕，到中原，到楚，到越。正是秋来风景异的时节，沿途应该能够看到各地不同的景致，从北到南，渐次变化——虽然不会是很大的变化。
当然更多的是我心里的风景。在旷远的平原上，一排绿树，在秋风中正在黄下去，周围的庄稼或者准备收割，或者正在生长。再过一个多月，整个中原大地就将再也难以看到绿色，难以看到一片好水。一过衡阳，风景大异，满眼翠绿，有山有水，火车在这样的风景里穿行，心也活泛起来。
今天回桂林。K22次列车，早上九点。
接下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将要在车上度过，横穿中国大地，渡过两条大河——已经没有了多少水的大河——从燕，到中原，到楚，到越。正是秋来风景异的时节，沿途应该能够看到各地不同的景致，从北到南，渐次变化——虽然不会是很大的变化。
当然更多的是我心里的风景。在旷远的平原上，一排绿树，在秋风中正在黄下去，周围的庄稼或者准备收割，或者正在生长。再过一个多月，整个中原大地就将再也难以看到绿色，难以看到一片好水。一过衡阳，风景大异，满眼翠绿，有山有水，火车在这样的风景里穿行，心也活泛起来。
2005.9.28
早晨醒来，车已近长沙。窗外朦胧的晨曦中，一切显得湿润而温柔，起伏的小山，闪亮的河流，这在中原地带是看不到的景致。沿途正在收割，夹竹桃也正盛开，红得鲜艳，莲荷则已经枯萎，一派秋来气象。也有农家的瓜棚一边枯着，一边还在开花结果，那黄色的朵儿，没有了初夏时节的羞涩与娇怜，有的是中年妇人般的坦然与随便，大大咧咧地开在棚架上，那半枯的腾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摘下的丝瓜。在一处池塘的滩涂上，居然还看到了四五只悠然觅食的白鹭，这真令人有些惊喜。在我经过的旅途中，印象里只在两三处看到过白鹭，一回是在曲靖，列车在山谷间奔驰，白鹭在山谷田野里飞着；一处是在福州附近，也是那样的丘陵地带，那情景，真的令人激动。有鸟飞翔的天空和田野，让人感到如此的安详与幸福——我想，用幸福这个词，并不夸张。它们把人与自然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接下来，车很快就进入我的故乡衡阳了。好像有二十多年没有回过故乡了吧。湘江在铁路的两边伴随着，时而在左，时而在右，这一片宽阔的水域，让我心里安宁。我喜欢河流，有河的风景给我的心带来一种灵动之感，一点欣喜之情。
9月28日，下午三点四十分。
桂林。
桂林不复想象中的美丽。一下车，迎面扑来的潮热把对桂林的想象打破了。记忆中的桂林应该是这样的：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悠然的生活，有一种自由和欢畅。原来，记忆和想象是如此不堪一击，只要温度发生一些变化，它就会土崩瓦解。
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心里有一种懊恼与烦躁。想寻找一些什么化解这种情绪，终于没有成功。
夜半时候，听着巴赫的音乐，很活泼，很跳跃。碟子封面上除了“巴赫钢琴”四个字，其他全是英文，看不懂。曲子自得其乐地倾诉着，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高兴起来，好像还要把身子旋转两圈，沉静下来时，却又独自低吟，仿佛要向记忆的深处搜索。突然像是发现了春花丛中的蝴蝶，蹦跳着追逐而去，而蝴蝶，飞飞停停，互相逗乐嬉戏，真的追到了，却又不忍心捉它，只是那么惊喜地看着，感叹着。我这是第一次静下心来听巴赫，并且还是这种小品，还真是此时此刻最相宜的。没有悲伤，也不至于热闹，阳春三月或者秋到凉时的自在，刚好把此时的桂林还没消退的暑气给冲淡一点点。听着听着，不由得也有点高兴起来。
桂林。
桂林不复想象中的美丽。一下车，迎面扑来的潮热把对桂林的想象打破了。记忆中的桂林应该是这样的：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悠然的生活，有一种自由和欢畅。原来，记忆和想象是如此不堪一击，只要温度发生一些变化，它就会土崩瓦解。
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心里有一种懊恼与烦躁。想寻找一些什么化解这种情绪，终于没有成功。
夜半时候，听着巴赫的音乐，很活泼，很跳跃。碟子封面上除了“巴赫钢琴”四个字，其他全是英文，看不懂。曲子自得其乐地倾诉着，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高兴起来，好像还要把身子旋转两圈，沉静下来时，却又独自低吟，仿佛要向记忆的深处搜索。突然像是发现了春花丛中的蝴蝶，蹦跳着追逐而去，而蝴蝶，飞飞停停，互相逗乐嬉戏，真的追到了，却又不忍心捉它，只是那么惊喜地看着，感叹着。我这是第一次静下心来听巴赫，并且还是这种小品，还真是此时此刻最相宜的。没有悲伤，也不至于热闹，阳春三月或者秋到凉时的自在，刚好把此时的桂林还没消退的暑气给冲淡一点点。听着听着，不由得也有点高兴起来。
2005-11-4，南宁
南宁的早秋，夜晚的空气中浮动着玉兰花的香味，和黄土路走在号称“森林大道”的民族大道上，不由得四处张望，想要在这灯影里找到这香气的来源。可是那玉兰树隐藏在不知的地方。我其实很想离开朋友们，一个人在这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里走走。
南宁，十几年前，曾经是我的驿站。但是我从来没能走进过它，对我，它仿佛总有一种拒绝。那时候我匆匆从它这里经过，后来连经过的缘分也断了，听到它的名字也会心悸，接下来将近十年，不再接近这座城市。大概因此之故吧，我对南宁素无好感。近一两年因为某些原因，来过这里数次，与以往坐火车进城不同的，都是从东边坐汽车来，仿佛来的是另一个地方，是一个与记忆中的南宁无关的城市——这个月初来南宁，还是暑气尚浓，从火车上下来，已是夜里九点，打车经过那些已经变化了的街道，记忆深处一些影子又活泛起来，一下子沉默，心随之收紧。
但是今天，夜里，在这玉兰花香的秋凉中，希望一个人心平气静地在这街道上行走，走到它的深处，再一次经过那些刻在记忆里而又被岁月抹平了的道路，也许会寻找到一些过去的影子。这样的陌生，是一种多么好的状态。
就这样贪婪地呼吸着玉兰花香，这样设想着，和朋友走进酒吧里。
南宁的早秋，夜晚的空气中浮动着玉兰花的香味，和黄土路走在号称“森林大道”的民族大道上，不由得四处张望，想要在这灯影里找到这香气的来源。可是那玉兰树隐藏在不知的地方。我其实很想离开朋友们，一个人在这熟悉而陌生的城市里走走。
南宁，十几年前，曾经是我的驿站。但是我从来没能走进过它，对我，它仿佛总有一种拒绝。那时候我匆匆从它这里经过，后来连经过的缘分也断了，听到它的名字也会心悸，接下来将近十年，不再接近这座城市。大概因此之故吧，我对南宁素无好感。近一两年因为某些原因，来过这里数次，与以往坐火车进城不同的，都是从东边坐汽车来，仿佛来的是另一个地方，是一个与记忆中的南宁无关的城市——这个月初来南宁，还是暑气尚浓，从火车上下来，已是夜里九点，打车经过那些已经变化了的街道，记忆深处一些影子又活泛起来，一下子沉默，心随之收紧。
但是今天，夜里，在这玉兰花香的秋凉中，希望一个人心平气静地在这街道上行走，走到它的深处，再一次经过那些刻在记忆里而又被岁月抹平了的道路，也许会寻找到一些过去的影子。这样的陌生，是一种多么好的状态。
就这样贪婪地呼吸着玉兰花香，这样设想着，和朋友走进酒吧里。
2005-11-7，北京
继续漂着……
现在，连睡一个懒觉都成了奢望。
看着地铁窗玻璃上映出的那个人的样子，好一阵端详。黑暗背景衬着的镜子里，这个年将四十的人，脸上除了疲惫，还有一点点的刚毅，不屈。想当初，不正是因为不屈才抛家离子出来谋生么？但是现在，谋生的辛酸，正一点点腐蚀着这个人的心灵。
这个人，心里还有一点好斗之心。十几年来，就凭着这点好斗，愤怒，支撑着过来了。但是，他也需要保护自己，于是，在这北京的一年里，学会了一点儿油滑。这一点儿油滑，一如泥鳅身上的那层粘液，是为了保命的本能，哪敢有丝毫的卖弄身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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