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结婚的时候,那个人对我说:“以后,咱们家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吧!我只希望在两件事上保留话语权:一个是家里的投资,一个是孩子的教育。”我一想,投资是他的专业,也是我的盲区,别说是话语权,就是对他整个儿大撒把,貌似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日后孩子的教育问题——那是两个人共同的骨肉啊,身上有人家一半的“股份”,我若一意孤行地把他架空,不合适,估计也不可行。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呢?于是爽快地答应道:“嗯哪,准啦!”
事实证明这样的允诺,真是为日后我们在育儿问题上产生瓜葛埋下了一个笔酣墨饱的伏笔。
先是在月子里,孩子的哭闹。生完宝宝以后,因为皮肤对缝合伤口的肠线不吸收,我在整整一个月子里疼得不能坐,不能动,加上新科爸爸有能力有热诚,照顾婴儿的事情,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起初几天好好的,后来慢慢地,他有了一个让人愤怒的变化:孩子在那哇哇地哭,他非但不抱起来安抚,还嬉皮笑脸地趴在孩子面前,逗猴儿一样地看西洋景儿!我先是不解,后是发怒,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告诉我说:这种嚎啕大哭对锻炼婴儿的肺活量有很大的好处——专家说的,详情可见某某育儿书。
可是,俺家闺女她脾气急啊!“吭、吭”两声准备活动下来,“唰”地一个八度就跳上去了,而且半个小时居高不下,气得自己从脑门到鼻梁,再从人中到下巴,全线紫青。我心疼得不行,压着性子跟那个当爹的据理力争,未果。眼看着孩子那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自己气够呛,咱被迫河东狮吼,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把孩子抱起来,嘴上还跟宝宝嘀咕说:“看看你妈妈,她怎么不相信科学呢?”
前后得有好几次,为了这事儿我没少搓火。研讨了几个回合之后,觉得对方的“专家说”似乎也不能不敬畏,于是自退一步:孩子虽然不能一哭就抱,但是这种“锻炼肺活量”的活动,不得超过一分钟。
宝宝一天天地长大,渐渐地,夸她“好看”的声音也一天天多起来。这样的形势,是我当初所始料不及的。这倒不是说孩子长得有多么国色天香,而是我跟她爹的长相都比较基层,她能这么哲学地对父母的优缺点来个“扬弃”,连用我弟的话来说,“真是超水平发挥了”。我对这个“超水平发挥”的作品,自然有点窃喜,嘴上虽然总表示得很谦虚,心里面,一点点地得瑟还是有滴——我中了毒似的狂买小孩的头饰和衣服,每天不把那个小东西打扮得光彩照人断不肯出门。在这样的臭美主意熏陶下,小孩在上幼儿园时已经有了严格的“搭配”意识——不光服装的色彩和风格要和谐统一,连脚上的鞋子和头上的发饰都不能马虎,宁可迟到也非得换了合适的不可。
这么一来,她爹有话说了:“不能让她在穿衣打扮上花这么多心思啊,她妈妈!这么小的年纪,穿个衣服梳个头还整天事儿事儿的,老这样的话,长大以后心思就浮泛了,回头再成个小花瓶,那还得了呀?”我嘲笑他这样的逻辑观点实在左得叫人掉下巴,女儿又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耽于打扮,人家该学习学习,该进步进步,美丽童年又红又专,你一个当爹的老杞人忧天干嘛呀?
可是最近我渐渐发现,这种对“美”的过分倡导和强化确有不妥。这一两年来,小孩不知怎么忽然变得有点自恋,老是立在镜子跟前左顾右看还不算完,还动不动就跟我感慨:“妈,我越来越觉得,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我开始以为她开玩笑,没在意,看她几次都说得那么郑重其事,感觉有点儿晕菜。事已至此,不改革不行了。找个地儿靠稳了之后,我进行了一点反思,决定立即着手大规模地削减她的服装购置计划。小孩不满,有机会就高呼抗议,她爹这时又开明起来,私底下劝我不要矫枉过正,每次出差也总会给闺女带两件衣服来,因为事实上他虽然嘴硬,若论起对女儿的“烧包”和宠爱,他远比我厉害。
以前听一个高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我们在原则问题上不妥协,但,妥协是我们的原则。”对照起我们俩在育儿问题上的交织碰撞,真有点哭笑不得。
(文/阿简)

(发于《河北青年报》、《山东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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