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是那个年代里，一个那样光华璀璨的歌者——穿着心爱的玫红色丝绒演出服，款款地走到舞台的聚光灯下，观众席里，一阵夹杂着欢呼声的掌声过后，全场都因为她的站定而安静下来，音乐响起，一个华丽而清透的高音悠悠地亮出去，总有掌声，不约而同地准时响起……人们随着她一道，在音乐的气旋中陶醉、痴迷，透过绚丽的舞台，向宽阔幽暗的观众席里望去，她仿佛在浩瀚的夜空里看见星斗，能读懂歌迷的眼睛里，那份由衷的喜悦和热诚……一次次地谢幕，又一次次地返场，她永远是整场演出中，最瑰丽的亮点。

那些年里，歌唱家演出，没有现在这么丰厚的报酬，然而对她来说，只要能上台，便像一个贪心的孩子被施了魔法，有一种无法取代的兴奋和满足。她迷恋那众星捧月式的“做焦点的感觉”，迷恋那一曲终了过后，“哗哗哗哗”潮水一样经久不息的掌声。她说：观众的掌声，就是我的命。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团里一批又一批的新秀出来，她上场的机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少，后来竟从屈指可数，发展到几乎全无。偶尔一次登场，那一次次期待中的“掌声雷动”也不复出现——她没有新的作品可以演唱，而坐在台下听歌的，也已经不是她当年的那一代观众了。渐渐地，她终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她老了，在这个江山代有新人出的娱乐圈，她过气了。曾经的过往就算再辉煌，也已经是昨日黄花，她的“命”就像被暴晒了一个正午的花瓣，一点点地枯萎，暗淡了。

很多次，她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来到后台，在演员们忙着卸妆的间隙里，悄悄地在台口站上一站，于散场时灯光即将关闭的一刹那，若无其事地向台下偷偷看一眼。熄灯后的舞台，世界仿佛一下子小了大半圈，观众席里的人都走光了，偌大一个剧场空荡荡的，就像她此刻的心。久久地，她陷在这样沉沉的失落里无法派遣，她抑郁，她焦虑，她无缘无故地流眼泪，发脾气……尽管在嘴上，她可以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找出种种堂而皇之的理由，但她的心里何尝不明白，那不过，是源于一种被遗忘，甚至是被抛弃的恐惧。

后来，团里安排她给青年演员做声乐指导，她仿佛又找到了一件可做的事情，掏心掏肝地把自己摸索了多年的心得和技巧都倒出来，传给这些取代了自己的青年演员。看着她们一个个地走红，获奖，她的心里不是一点委屈没有，好在那淡淡的惆怅里，总有一点欲说还休的喜悦和自豪——看看，这是我的学生！

说到当年的感受，她有着很多的感慨——真正的寂寞，不是黄昏细雨的箫声里，一盏孤灯下的形单影只，而是曲终人散之后，那一片潮水一样漫卷而来的失落和酸楚——物是人非、得而复失，哪一条不是锥心刺骨啊。人在这样的潮水里有一个不留神，难免就会被它吞噬，淹没，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地修上一条导流渠，把它的压力转移、分泄出去。她庆幸自己及时地开了工，而且把这条渠修得那样完美，完美得一如当年，她在舞台上那个令人痴迷的高音。

                                             （文/阿简）

                    （发于《苏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