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传统时尚里,对美人的容貌似乎是推崇小嘴的。少年时读《孔雀东南飞》,对那一句“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神往不已,之后每每看见美女,总要悄悄看看人家的手指和嘴唇,不觉间已经成了习惯。孔雀虽然东南飞了,可刘兰芝那绰约精致的容颜还在,就像一朵雪白的夏荷,虽然枯萎了,可是一阵微风过后,依然会有若隐若现的缕缕余香。
“樱桃小口”这样的标准,我不知道当初是谁制定出来的,但是它的流传之深远,总不下几千年。一个女子,如果天生一张小巧而圆润的红唇,想来一定可以给自己的相貌加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吧,看古装片里的古代女子点唇,常常把左右两侧的边角都忽略跳过,只在上下嘴唇的中心地段,涂上圆圆的一点,好像叼着一只熟透的樱桃,又像是一张嘴上又生出了一张嘴,却也明媚娇艳,别有一番风致。
小时候看评剧电影《花为媒》,对女二号李月娥的美貌羡慕万分,回家后好半天,都在大肆夸奖她要比张五可漂亮。姑姑听了,觉得我的审美能力大有提携的必要:“当然是张五可漂亮啊!瞧人家新凤霞那小嘴儿,多好看呀!”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几代女性,相貌都很平平,唯独一张嘴长得精致小巧,因而说到人的五官,对嘴的关注便似乎格外多一些。
关于嘴唇,坊间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它的大小、薄厚不仅关乎姿色,在一定程度上还关乎命运。研究面相的人,对不同款式规格的嘴唇,有着不同的含义诠释和趋势划分。张爱玲的《金锁记》里,新媳妇芝寿就是因为长了一双“切切倒有一碟子”的大厚嘴唇,成了婆婆七巧病态情绪的发泄口,不仅被无端地百般挖苦奚落,直指衍生出一连串的精神折磨,最终郁郁而死。
大概是七十年代后期吧,外国电影开始大踏步地涌入,里面那些形形色色的异国女郎,让像我这样土生土长的国人大开眼界。记得第一次在电影院里看索菲娅罗兰,她刚开口一笑,我就听到后排的一个男观众发出了一声语惊四座的惊叹:“天,这女人的一张大嘴,简直就是个小型铲车!”我当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喊吓了一跳,后来又觉得“于我心有戚戚焉”,所以至今还记得。
改革开放以后,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逐渐西化,对大嘴美的推崇也随之风行。时下人们的审美情趣中,美女多半是要大嘴的——一张轮廓鲜明、唇形俏丽的大嘴,笑起来红唇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透着打心里往外漾的喜悦,那么真心实意地,不像小嘴,因为笑得永远拘拘谨谨,再浓郁的欢乐也不能酣畅淋漓。
近来又发现大嘴的好处,决不仅仅是赏心悦目这么简单,它的优势,还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一回陪一个同事一起吃麦当劳,她抱着一个巨无霸左右观望,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哐啷”一口下去,两寸多高的大家伙便被齐整整地斩断一截,看上去特有成就感。我坐在她的对面自愧不如,摆弄着手里的麦香鱼堡意兴阑珊——吃汉堡包如果压扁了,便失去了它松软的风味;如果“原生态”地输入,又难免酱汁满脸,虽不至于勉为其难,也总归吃不过瘾。
前两天去口腔医院看牙,医生要我将左侧的一颗智齿拔掉。我原以为请一个专家给拔牙,应该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不想到真正开始抄家伙的时候,还是遇上了麻烦:“这颗牙的位置太歪了,你的嘴又小。没办法,只有咧着嘴角硬拔了,你克服一下。”我躺在椅子上,强忍着嘴角被撕扯的疼痛,只能在心里一遍遍无助地叨念:“上帝保佑,菩萨显灵,下辈子让我拥有一张一笑就能露出‘第八’的大嘴,牙齿再有点什么问题,也好少受这样一份罪……”
(文/阿简)

(发于《北京娱乐信报》、《西安晚报》、《泰州晚报》、《合肥晚报》、《苏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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