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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故事口述实录 |
分类: 牵手红尘:情感篇 |
认识她,是在南城的一个游泳馆里。
我对游泳既有着跃跃欲试的渴望,又有着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因为害怕喝到这几百号人“欢聚一塘”的洗澡水,打死我也不肯把头扎进水里,所以只能“(游泳)圈不离身”地泡在池子里,玩点自欺欺人的小把戏。时间一长,未免觉得无趣,可是架不住闺女及其老爸的隆重邀请,只得象征性地在水里泡上一会儿,点个卯之后便借故上岸,坐在救生员的太阳伞底下,为那爷俩儿捧个注目场。
就这样,我认识了这个女孩子。
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在这个阳伞底下。吸引我注意的,除了因为她跟我一样,是泳池边罕见的几个观众之外,还有她右边肩胛上那一处醒目的纹身。那是一只翩翩舞动的彩色凤凰,线条生动流畅,色彩艳丽柔和,灵动飘逸、呼之欲出,即使是在我这个不喜欢纹身的人看来,也是一个很难得的佳作。一连几天,她静静地坐在离我不远的水池边上,望着泳池里熙熙攘攘的人们出神。我起初以为她跟我一样不会游泳,坐在边上只是为了等待同来的亲人或是朋友,可后来发现,她几乎每次都是一个人,悄悄地过来在边上坐满一场,再悄悄地离开。
有一次,女儿拉着爸爸来到岸边,兴高采烈地向我汇报她刚刚取得的一个伟大进步。我一边帮她整理滑到一边的泳帽,一边由着她靠在我的怀里撒娇。一旁的那个女孩子,侧过头来看着我们母女俩,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女儿跟你可真亲。她几岁了?”那父女俩刚一下水,她便微笑着向我问道。
“再有一个多月就满九岁了。”我也微笑着回答道。
“九岁——差不多,我看得差不多。”她低声说了一句,眼睛却转向了一边,那仿佛一下子黯淡下来的神色和游离的眼神,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回应我的答话,还是在喃喃自语。很快,她又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交代了一声:“跟我朋友的孩子年纪差不多。”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马上说话。从那娟秀而光洁的脸庞上看,她应该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可说到“朋友的孩子”时,却隐隐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寥落和沧桑。
“你背上的凤凰纹得很精致,真漂亮!”我怕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唯恐说到孩子的事勾起她的心思,特意找了一个岔开的话题。不料越是小心,越是一脚踩在了雷上。她淡淡地“哦”了一下,扭过头去往远处望着,半天才回过头来对我说:“是个火凤凰。为爱而生,也为爱而死。”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话,只微微地向她笑一下,表示我认真地听到了,而且如果她愿意说下去的话,我还有听下去的兴趣。她不知道是看懂了我的意思,还是心里有憋了太久的话要说,索性从这个火凤凰开始,对我讲起了她的故事。
两年前,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这个城市,在一个公司里找了一份工作。就在这个公司里,她爱上了同事,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的男人。她爱这个男人,也喜欢他的儿子,周末或者节假日,他们三个人常常一起出去玩,夏天就到这里来游泳。他说她静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像一个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而跟儿子一块疯玩疯闹的时候,又像一个父亲带着一双儿女。他儿子跟她的感情很好,有一次在外面跟同学打了架,哭着鼻子跑回来,在她安抚着帮他擦眼泪的时候,小家伙凄然无助地望着她说:“小姑姑,你要是我妈妈该多好啊!”就在那一刻,她忽然间有了一种感觉:今生今世,自己的未来已经跟这父子俩连在一起了。于是,她一个人悄悄地跑到一个纹身工作室,毫不迟疑地选择了一条火凤凰的图样,请人刺在了自己右侧的肩胛上。“他喜欢纹身,左胳膊上纹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游龙。龙,是他的名字。而那个火凤凰,就好像是专门为我预备的——它不光可以跟他胳膊上的蛟龙相配,而且,也给了我一种为爱而生的信念。”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他那个在日本呆了几年音讯杳然的妻子,却在今年的暑假突然间回来了,回来的目的,非但不是像他预想的那样来办离婚手续,而是为了一家三口阖家团聚;她更没有想到,那个让她心痛,也让她迷恋的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以往对妻子的怨恨,仿佛那不过是六月天里的一场骤雨,虽然噼里啪啦地下得轰轰烈烈,可是时过境迁,说停,也就停了。
“他一直跟我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完了,她在日本有了情人,不可能再回来了,之所以没有办手续,是因为她没有时间回国。而我,对这些话照单全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现在,他跟我说的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她的声音开始微微地发颤,泪水也在眼眶里盈盈地转动起来。
我无言地看着她那张年轻而秀美的脸,除了在心里默默地替她惋惜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一张擦干眼泪的纸巾,都找不到。可是她对我,却似乎有着说不尽的感激:“谢谢你能听我说完这些。明天,我就回南方了,之所以想在临走之前把这些话说出来,就是希望可以把这段往事留在这里——我不想把它带回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发软:原来,那些言情剧里一幕一幕令人伤怀的情节,在现实生活当中真的有!一个男人,在对妻子绝望的情形之中,偶然遇到了一段新的恋情,就这么像模像样地开始了第二春,而且在彼此的情路之上,也未尝没有对未来的打算。可是有一天,那个恨着怨着,又想着念着的人突然回来了,他的婚姻就成了正在休眠的电脑,只要轻轻触摸一下开关,甚至稍稍晃动一下鼠标,就被重新激活,一切就又回复到以往的状态了。而那个还在梦想着天长地久的女孩子,却仿佛成了一个不便删除的病毒,被无奈地忽略过去。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像她希望的那样,“把这段往事留在这里”,相反地,我担心她以后每每念及这段恋情,会觉得它就像自己身上的那个火凤凰一样,一针有一针的美丽,一针有一针的疼痛。前路迢迢,我只希望这个为爱而生的女子,不要真的应验了那个火凤凰的谶语——非要经过一次脱胎换骨的涅槃之后,方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