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坐看云起:闲情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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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风起,纵使是在钢筋水泥分割出来的狭小空隙间,从窗前那飘然而落的梧桐叶,还有胡同人家墙头绯红的石榴上,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秋天的气息了。
街头的水果店里,应时的干鲜果品已经上市,不仅四季常见的各色瓜果一应俱全,就连只有秋冬才见的柿子和板栗也已经粉墨登场——橙红色的磨盘柿子,整齐地排列在浅浅的扁木盒子中,在明澈的秋阳照耀下,灯笼似的喜庆而温暖;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厚厚地堆在长条的笸箩里,密匝匝地争着从雪白的棉被下探出头来,油亮、饱满,有一种掩藏不住的富足和丰盈。一缕清风,带着悠悠的果香轻轻吹来,像羽毛一样柔软地在脸上轻轻拂过,在那一刻,我真的是感受到造化的恩宠了。
北京的四季之间,有着显著的气候差异。从春到冬,一年的光阴像孩子一样成长着,风,就是四季的脸上最具特色的表情。春天的风活泼、任性,充满活力又喜怒无常。大概因为尚未完成从冷酷到热辣的转型,变化的分寸拿捏得很不靠谱——昨儿还是风和日丽,今儿就可能来个春寒料峭,甚至沙尘漫天。而且,与妖娆的外表相比,它的性情未免青涩、也浮躁了些——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草轰轰烈烈地绿,花轰轰烈烈地开,好似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突兀地齐齐苏醒过来,所有的美都仓促得仿佛刻不容缓。热闹是热闹了,可是这一切因为来得太快而显得丝毫没有悬念,总感觉缺乏一点隽永的回味。
夏天的风慵懒而邋遢,它总是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径自打着盹儿,难得出来遛一圈儿,也好像多日不曾洗澡似的,永远都带着甜腻、濡湿的汗气,挨到人身上便粘粘地贴住了,有一股甩不掉的殷勤;混在花露水和爽身粉昏沉沉的香气里,就变得越发氤氲混沌,吹到哪里都是恹恹欲睡的,连青草都有汗水的味道。偶尔在一场大雨之前刮上一阵凉风,也像烟花女子从良,让人心里总多少有一点芥蒂,担心它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良家妇女可以朝朝暮暮,指望快乐和幸福都能长久。
冬天的风泼辣而暴躁,像个操着剃刀蹿来跳去的大黑胖子,豪不容情地在行人的脸上刮来刮去,一阵紧过一阵,单刀直入、快意恩仇。我最怕一个人走在冬天的街道上,整个世界都冷得发青,一张脸在羽绒大衣的帽子里下意识地缩了又缩,心里充满了无可依傍的绝望。好不容易躲进家里,它依然趴在窗玻璃上不依不饶地叫着,凄厉、绝望,有时又幽幽咽咽地,听得人心紧。
只有在秋天的风里,我才是舒展而喜悦的。它清爽而含蓄,像穿着薄纱的古装仕女一样,袅袅地来又袅袅地去,轻描淡写地偶一回眸,那惊鸿一瞥的韵致,教人格外的恋恋不舍。秋日的午后,我喜欢穿上绣着精美的扶桑花的旗袍,在这样的微风中随意地走走。碧蓝如洗的天空上,几片闲适而雪白的薄云,时而有一两声鸽哨在高天上悠扬地掠过,留下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余音;路边的银杏树叶,在飒飒的秋风中一片一片轻轻颤动着,被灿烂的秋阳照得金黄耀眼,放眼望去,心里便有一种飘渺而遥远的惬意。
可惜像世上很多美好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惬意注定不能长久,它像亲友间短暂的相聚一样,因为要顾虑着即将到来的离别,欢乐之中总潜藏着一点淡淡的哀愁。因为——冷风飕飕的冬天说不定已经来到了城门口,说话儿就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