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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艳阳下，坐在桂姐的农家小院儿里，靠在躺椅上吃着酥香的烤玉米喝茶聊天，本来该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桂姐的家在远郊，院子很大，中间的走道上方是一条宽宽的葫芦架，遮天蔽日的，上面吊着大大小小无数个青绿的葫芦。以走道为界，东边的一半院子种着花草，各色的月季和菊花后面，站着几棵肥厚高大的美人蕉，一朵朵鲜红的大花，开得红火而热闹。西边的一半种了点蔬菜，翠绿的黄瓜、粉红的西红柿、油紫的茄子、金黄的南瓜，个个长得光鲜水嫩，格外喜人。

    桂姐坐在一旁跟我聊天，话题依然是她的四个女儿。她的几个女儿都很漂亮，可是没有一个肯读书，趁着好看的时候早早地嫁了，就像园子里的西红柿，熟一个摘一个，生怕它烂掉似的，绝对不会让它在枝上多呆一天。

    她给女儿找的女婿，据介绍人讲都是富甲一方的青年才俊——家里开车跑运输的、养挖掘机搞土建的、包鱼塘养鱼的，行业分布广泛，如果搞一搞资源整合，能凑出个小型的工商联。这几个女婿从大到小，一个一个像模子里扣出来似的，在桂姐家的发展轨迹惊人的相似——直到新人回门，女婿都还是富足而气派的，坐什么样的车，提什么样的酒，说起来都体面排场，让丈母娘脸上放光。可不知怎么慢慢就穷了下来，甚而到最后居然还要仨瓜俩枣地跑到她这来蹭东西借钱，最后倒像是她成了最富裕的人。

   “贴点钱倒不算啥，都好好过也行啊！你看看，这三儿还离婚回来了，唉，不省心哪！”一提起这块心病，桂姐就愁肠百结。她这几个女婿，个个粗黑老相，只有三女婿眉眼清秀些，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开口还净是成语，貌似个儒商的样子，干的却是吃喝嫖赌的全套勾当。三儿流产以后，他索性根本不回家，整夜整夜地嫖在外面，三儿走东串西地找，找急了他干脆把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跟三儿三个人一块睡在一个炕上。三儿抹不开脸，豁出去提出离婚，他又推三阻四地不肯罢手，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念旧，是三儿不塌实过日子，其实是那“儒商”倒打一耙，把离婚的过错都推到三儿身上。分财产的时候，又不知从哪儿生出了许多不明不白的亏空，七算八算地，三儿只拿了一万块钱。我私下里帮她算了一笔账，三儿从初婚变成离婚，到头来一无所获，在他那分来的财产，刚好相当于一个保姆一年多的工钱。

    看着眼皮底下整天闷声发呆的三儿，桂姐发了愁。既怕她憋屈出病来，又发愁怎样给她谋划一个好前程。在她看来，现在的三儿，不比从前了，家境好点的人家不愿找个二婚的媳妇儿，差些的，她又舍不得让闺女嫁过去跟着受委屈。虽然她也不过是在家里委屈了二十年长大的，可是找人结婚又不同——这是她过上好日子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她越想越急，把视野内可能的小伙子滤了个遍，还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说到这，她忽然要我帮忙物色一个在城里混的，不管干什么，别太穷就行。

    我听了这话来气——“你怎么吃了100个豆还不知豆腥味，三儿走到今天，还不就是你盯着男方的钱闹的？再嫁就嫁个门当户对的，哪怕他穷一点，挣十块钱给你，你就有十块钱。等有一天发达了，三儿也没有摘人桃子的嫌疑，就算有一天被打入冷宫，也是家里的开国元勋。”桂姐听了这话窘起来，讪讪地笑着，说要找这样的村里就有一个现成的，那小子从三儿结婚以前就惦记着她，直到现在也没结婚。可是桂姐不甘心，还是要我在城里想法子找一个“好的” 。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默默地爱一个人，为了她可以一心一意地等上好几年的人，不是“好的”吗？三儿从小生过一场病，思维比常人要略微迟钝些，找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不用算计、不用设防，塌塌实实地过日子，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她显然不赞同我说的话，只忙着张罗让我们吃东西喝茶。我感觉话不投机，推说天晚了要赶回去，便跟她告了别。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有了一点凉意，我想着她那一院子的花草蔬菜，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慨——秋天和春天，气候给人的感觉是相似的，最本质的不同是时令，可是桂姐似乎把它弄颠倒了——该播种的时候想收获，该收获的时候却在播种。

                                                （文/阿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