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气泄漏

地暖停了，我从被窝里爬出来

披着外套开始点炉子

家里还有两大堆柴火可以烧

人是一种只要不饿，暖和

就会感到心满意足的动物

 

读一读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

开头真美：“我来科马拉是因为有人对我说，

我父亲住在这里，

他好像名叫佩德罗.巴拉莫。”

 

我的母亲，哦，她还健在

她没有叮嘱过我去看看父亲

他也还健在，他们双双存活于世

就像我计划的那样

六十岁之前不要丧失双亲

寒冬腊月不要痛失所爱

你想想，切开冰箱里的一块冻得硬邦邦的肉

有多难

 

不要跟我说去月光下的野地里

找一只丢失的鞋有多麻烦

能麻烦过一个又一个的亲人重病卧床吗？

不要穿本白色的衬衫

抽过滤嘴香烟

我不是你先天的女儿

也未必跟你一起走到人生尽头

 

临终前，我愿接到查水表的人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有某种体恤

带着浓重的口音

 

我要把你留下的厚厚的皮夹克

送给不小心来访的朋友

他提着腊肉，带来可靠的消息

只有飞行员才穿得上这样的皮夹克

会飞的人做什么都可以

2014/12/04

 

合影

 

看着照片中我们的合影

穿过岁月的迷雾

我在想，我们合伙使用了这张相纸

比木刻和铁铸还持久

拍照的人目睹了这一切

发明摄影的那个陌生人始料未及

 

你将一百斤重的脑瘫女儿抱上车

去公园晒晒太阳

又运回家

送回暖绵绵的床垫

阳光真好，用一个白天的功夫

把床垫晒得香喷喷的

 

你跟她躺在一起

疲乏而无奈地看着她的侧影

不管多么洁白的毛巾

都不足以擦干净她

 

“青春期一到，女孩儿该有的她都会有，”

你告诉我：“然而我无能为力。”

“有空我帮你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我开玩笑说

 

我们一起憧憬着并不存在的未来

窗外，月球她费尽力气升起

又轻而易举地落下

我没打算怂恿你背叛你的妻儿

正如这些日子

何尝会真的离去

 

我给了你一些想象力

一毫升堪称希望的浓稠液体

这种液体从未在我体内停留过一秒钟

但我们还是尽量地一起开怀大笑

尽量地吞下一只又一只

煮熟的鸡蛋

2014/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