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递给我

一袋白色粉末

但他不肯给予说明

每个人手里都有一袋白色粉末

但他们不肯公布答案

2014/08/07

 

滚烫的

 

那一年冬天

我从大都会博物馆出来

去一家小餐馆

要了一份吞拿鱼三明治

和一杯滚烫的咖啡

 

你在暗夜奔赴更其遥远的兰州

我想起那年冬天的雪珠子

为了发稿，深夜去找WIFI

回来持续发了一天高烧

 

像你一样

我希望有一种滚烫的东西

深刻存在

在我们之间

原谅是家常便饭

 

你正去往兰州，我瞬间忘掉了一切

如果我能坐在你身边

我们一起看外边黑漆漆的群山

听车窗的风噪

时间如鱼群穿过海底

 

我能感觉到你滚烫的身体

你也知道我深爱着你

那么好

你知道我是个发烧中的病人

我们此刻正以病友的身份

去往冷光闪烁的药店

2014/08/10

 

备忘录（三）

 

那些才华横溢的人们啊

我一定有办法见到你

并忘掉你

明黄的，绚烂的，足以渡过余生的

在这样的下午

你坐上电梯缓缓下沉

也请你见过我

忘掉我

让我们保持永远疏远的队形

像一把砍刀

和一把弯刀

2014/08/10

 

屋顶上的男人

 

屋顶上的男人

一整天都在那里

他们在做防水

任何时候抬头

都能看到他们恰好也正看着我

这种对视毫无意义

 

屋顶上的男人

搅拌着乌黑的沥青

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他们已经晒了一个白天

早上是棕色的

夜里转黑

 

男人站在屋顶上

应该穿着白汗衫

戴着劳保手套

他们看起来是一样的疲惫

屋顶还会用旧

他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

会老得比其他人更快

 

你不会觉得

心会遵循同样的规律

心是男人们身上

最早出现的老人

2014/08/10

 

茴香

 

我买过很多次茴香

却一次也没有用过

茴香和豆蔻

厨房里的两个房客

摸它，闻它，随便它

厨房里的水

是河水的源头

它途径朝阳区、常营和五棵松

茴香它挥发不尽

烂不透

也没有多漂亮

我把它们扔到地里

浇上隔夜的面汤

妄想让它获得新生

像失去的、逝去的人

2014/08/11

 

我知道痛苦的库存

 

我知道痛苦的库存

但不想把它写出来

或者说出来

或者借着晴天晒干

或者告诉你

2014/09/18

 

紧紧地贴近年轻的身体

 

紧紧地贴近年轻的身体

贴近地心引力

明亮的事物

让暮色四合的树林

变成远景

停留在花怒放的时刻

水沸腾的瞬间

2014/09/18

 

拐角处修了个美术培训学校

 

拐角处修了个美术培训学校

不久之后，这里会出现很多年轻的生命

向树林边走

不下河，冰凉的水对她们无可奈何

他们捧着饭盒

对看

往远处扔石头

着迷于精确的形体

对天上飞过的飞机做出设计的姿势

但没有什么真的掉下来

掉下来的都是

脆弱不堪的东西

2014/09/19

 

体会你不存在

 

体会你不存在

体会思念的分量

体会我以人类史上最不可能的姿势

拥抱你，那些永别的幻觉

欢聚的幻想

体会我们依旧以每天一分钟的速度

侵入彼此的皮肤、骨骼和血液

体会不能忘却和不可靠近

愿行星移动到更好的位置上

你从山坡上走下来

上帝给了我一只可以永远紧贴胸口的怀表

2014/10/03

 

漫长的告别

 

离得越远，告别所需的时间越长

棉花球堵住下水道

但水越过脚踝、脖颈和头顶

依旧被称为水

爱是上帝的赠与

告别是肢解爱的方式之一

从林荫道的尽头买了只打火机回来

在暂居地制造烟雾

那个苍白、疲惫、常常睡不着的你

总是在电梯里

总是看着我

不打招呼

也不说再见

2014/10/24

 

 

 

 

柿子树

 

邻居家的柿子树上

结满了柿子

它们在临近夜晚的太阳光下

发散出自己的光

那么密集、小的太阳

照亮了黑暗洞穴中的小动物

我让你到光亮中来

你说：“最终我还得把你拖回黑暗之中”

我们一起在黑暗中

不接触，也不排斥

不说话，也不安静

因为啊

一年和一个世纪并无不同

我不能切断你的第六指

你也不能给我一个孩子

当我离开

我不能带走你

黑暗是你的属性

你的天赋

我只能留给你一只完整的柿子

心形的，保暖的

短时间内不会烂掉的

何况，你只想以一天

为一个生命周期

2014/11/03

 

 

菜市场

 

初冬的菜市场

有菜，也有肉

需要食物的人还是那么多

买完东西天就黑了

牛肉、鸡爪，正在打折的前胸骨

“他总是让我感到紧张，”坐上车，我对你说

我们都目视前方

这种安排适合谈平日不常谈的天

“没事的，有我呢。”你总是说

我们路经正在彻底翻修的环岛

围墙之内空空如也

冬天到来之前，该走的人都走了

剩下了生活的排骨

爱情的鸡肋

你我构建的世界如同卷心菜

顺时针一片叶子

逆时针一片叶子

离汪洋大海还有一千公里

但那里烈日炎炎

幸好那里烈日炎炎

2014/11/03

 

荆棘路

 

如果过去十三年我有别的选择

我还会选择这样一条荆棘路

伤口和光洁如新相比

我选择伤口

2014/11/03

 

圆舞曲

 

最后，我们打算祝福彼此

我们成功地让这段婚姻持续了六年

他有一次让我去参加同学会

我没有去

这个妻子有名无实

他依旧做一个密封罐的花椒鸡翅

放在冰箱里，吃一整个礼拜

青花瓷罐，佐以全麦面包

金色大厅内

乐队开始演奏

他走到我跟前，请我作舞伴

那时四顾无人

窗户上连只肯吱声的麻雀也没有

好吧，我们进入舞池

风从中间刮起

龙卷风，飓风，带黑色齿轮的

在那支舞的过程中

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的

在那支舞的过程中

我们抱在一起，四面受敌

你挨的枪子儿会更多一些

以面积论

在那支舞的过程中

没有任何一只麻雀光临

但海鸥飞过了一群又一群

我记得每天清晨它们的啸叫

那种叫声，只是想要吃鱼

但鱼还在大海里

多数鱼，生于大海

死于大海

2014/11/03

 

巫术

 

我的灵魂，如果信其有

肯定带着弹孔

子弹穿梭其间

密集，不可修复

2014/11/29

 

 

我们天上见

 

这些年以来

我的脸上写着：别爱上我

于是，我所见的人们

纷纷爱上了我所见的其他人

这些年来

我开放了一个狭小的通道

连自己也进不去的那道窄缝

你仅仅用一个电话

就进去了

 

所有死去的

眼下都还活着

你我也不例外

请容忍我的迟钝

也原谅你的缓慢

把你的号码存在哪里才妥帖

把你的号码存在哪里才妥帖

2014/12/02

 

 

哀恸有时

 

我任由自己沉溺在悲伤里面

一整个下午

直到暮色降临，打开小太阳

回到工作台前，烧水

喝一大口滚烫的茶

削铅笔，削得特别尖

对世间的某些事物

我仍存残念

削尖的笔有助于捅破这层幻觉

生活像个悬崖

不，生活就是个悬崖

2014/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