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际化大都市北京，那繁忙紊乱的节奏中抽身出来，飞到日内瓦，我睡眼朦胧地坐上了通往瑞士乡下的火车，整个儿北京的中行外币库里头，没有一张瑞士法郎，据说的，所以，我没换到当地的钱，也不知道怎么买火车票。

      那是夜里将近十一点，火车站几乎没有人，入站口的售票处已经关门大吉了，作为一个困得不行的乘客，我努力挣扎了一圈儿，试了下信用卡售票机，没有成功，正好路过一个商务人士打扮的大叔。我问他：“如何买火车票？”大叔用法语口音的英语跟我讲：“上车再说。”

不客气了，上车再说，那列车停在车站上，跟日内瓦这个听着挺联合国的国际化大都市，一毛关系都没有，很旧很古董，偶然地，一个女列车员头发乱乱地路过，她打着小呵欠，也没有检票的意思。于是，我上车了，先我行的大叔坐在车厢里，猩红车座，看着还挺体面，我正打算坐下，大叔起身过来跟我打招呼，他小小声说：“你要是自己付钱出来玩的，不要坐在这里，这里是头等舱，车票贵，到隔壁去。”

啊，差旅费可以报销的好心肠大叔，救了我，瑞士以万事万物昂贵著称，我打算以一个普通农民的心情去消费，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很顺利拿了行李到隔壁车厢，一股平民气息扑面而来，这里全是大学生跟老头子们。我坐在一个正看一本宗教小说的小哥们对面，他头发也是乱蓬蓬极了，只是巧合，并非每个乘客都以发型乱为特征。他站起来，帮我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然后列车开始运行，慢到跟蜗牛拉货差不多，虽然没有铁轨撞车轮那种哐当声，倒也差不多了。

小站很密，一会儿一停，我的目的地是Morges，一个小镇，离日内瓦四十分钟左右，到了那里，写作营有管理人苏菲同志来接站，还要开车约莫十分钟才到。小哥们跟我聊了几句，他继续看书，我看窗外景致，到了某站，突然涌上来一批大学生，吵闹起来，大半夜的玩一种口头游戏，其结果是可以起来跟女同学跳会儿舞，太诡异了，这是什么奖赏？

以我那经久不息的犹太人情结，瑞士可以说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国度，二战期间拒绝犹太难民入境，这事儿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算是污点。方圆不过两百多公里，火车密集到整个地图都铺满，如果坐火车到处去，基本上不用什么计划，看到哪里好就下来。坐火车到处去跑，是我的小愿望，诸如台湾，好像有人出了书，就教你如何坐火车环岛，其实，要是把火车线搞明白了，哪个国家都可以坐慢车跑，慢车之旅，要比飞机好，人活着，不一定要向着几个现代化狂奔，顺应生理节奏的东西，往往快不起来。在这里头，我更想要夜行慢车，咣当一夜，筋都酥了。

我继续焦虑火车票的事儿，本人出门从来不做什么功课，都是随遇而安，这给我带来了很多意外之喜和麻烦，小哥们安慰我说：没事，列车员如果不来的话，你就下次再买好了。果然的，一直到了Morges那站，不要说列车员，半根鸡毛都没有出现过，慵懒无比的我，也懒得跑几百个车厢去找司机投诉。打着呵欠出了车站，黑咕隆咚的停车场上，停了两三辆巴士，寂寞的司机聚在那里聊天，我过去，请他们借我手机打电话给苏菲同志，她嗖地五秒钟就出现了。她笑眯眯跟我讲：“我们村，离车站太近了，我也就住在附近。”

一路上，我们聊了不少小说翻译的闲话，大半夜的，这话题也够诡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