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头驴子

作者：陶晶

今天，当我站在喧闹的集市上，这种嘈杂的环境似曾相识。一个小孩从身边跑过，调皮的他边跑边顺手用狗尾草抽打我的身体，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它会不有痛觉。”我怒视他，他害怕的闪开去。

“这孩子怎么这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继续前行，我是有缰绳的，主人拉着缰绳着我，可这些年来我总是高傲的假装那缰绳是不存在的，我尽可能紧跟他的脚步，那样不会让缰绳紧绷，我也不会被紧绷感提醒自己被牵引的事实。而有时我甚至会有另一种逻辑：是他在我带路。当这种想法从脑间闪过，我心中冒出一丝得意。

方才对我不敬的孩子超远处跑去，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吐着舌头对我嚷道:“来追我呀，驴子！”

“驴子？！，驴子？！”，我突然停住了脚步，主人被我忽然的停步狠狠的拽了下。他回头怒视我，我正恼着，超孩子的方向怒吼道：“我是匹马，一匹骏美的马。”周围的人都停下来了，他们听不懂我的语言，但一定意识到我发怒了。那孩子被我的吼声吓着了，呆呆的立在那里，手中那束马尾草掉落在地。人群中发传来不满的议论声：“着驴子怎么了？，疯了不成？怎么对个孩子发飙呢。”我看见主人一副尴尬的神情，超大家点头示意：“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受惊了！”

我愣在那里，耳边回想着先前孩子的嘲笑声。驴子？驴子？我？

这个市场我很熟悉，回想其十年前的某日，就在这里，我风光的站在马群中，乌黑发亮的鬃毛吸引使其他马匹显得黯然。我站在展台上，得意的望着下面。卖家拍拍我说：“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人们开始叫价，很多人都参与了那次拍卖，价格被标的越来越高了。有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从人群外挤进来，他清秀儒雅，一眼就看到了我，我们的眼神在交汇间碰撞了，我感觉也许在曾经的某个时空中他和我是一体的。

卖家在那里继续吆喝：“大家自己看吧，这样的货色还是少见的。我卖了十多年的马，这匹算是少有的极品了。劳作，宠物，座骑，买回去怎么使都可，不像有些马匹，只可劳作做宠物不够乖巧，做的了宠物的又干不了活。不过这匹马还非常适合当坐骑，带出去多有派头，一看就知道你的家底可不薄，是匹添面子的好货色。”

先前已经叫价到挺高了，可他这么一起哄，有人一口价出了十万个土豆。我再看那年轻人，他带着一个口袋一看顶多是一千个土豆的容量了。他沮丧的叹了口气。。。买家们都欣赏的打量着我，有一位自以为是的家伙大叫道：“我出一百万个土豆！”人群中嘘声四起：“真是有钱人啊！”年轻人失落的矗在那。

我是匹高傲的马，不是仅仅富有就有资格和我站在一起的。看着那标价最高的买主得意洋洋的猥琐神情。我决定了，我要被那位年轻人带走。于是我开始发狂了，脱开卖家的缰绳奋力的奔跑，展台上乱作一片，人群也散开了，大家四处逃窜，一转眼先前竞拍的人们也散了个干净。

年轻人也被吓坏了，躲在一边发抖。我在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难道我错了？他会是个胆小鬼吗？但这念头一闪而过罢了，卖家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痛觉让所有思绪消失。卖家生气的对我说：“你这家伙，不识抬举，本来都要去过好日子了，你装什么疯? 你自己看怎么办吧，你着倔骨头。”

在一边发抖的年轻人这下好像缓过神来，他走到卖家面前说；“这马莫非是疯了吧，要不给我吧，回去拉磨还能派上用场。”卖家叹了口气接过那装着一千个土豆的口袋，把我交给了年轻人。

从此我这高傲的马，开始了艰苦的生活，住着简陋的马棚。主人曾经儒雅的神情也逐渐从我面前消失了，留给我的是和所有富人们类似的高高在上的凌驾。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匹马而已，也许马就是被驱使的。。。我并未得到足够悉心的照料，常因吃了马厩中发霉的草而病倒。主人每次兴匆匆的跑来对我说：“哈哈，明天有聚会，一帮达官贵人会参加的，我带上你，你要给我添面子!”这时，他会拿出一套生锈的铁梳子，把我的鬃毛梳理的光亮。。。而每次我的闪亮登场都会引来他朋友们羡慕的目光，而他则得意的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得意的神情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想啊想，想啊想，多年前在拍卖场上那愿意用一百万个土豆购买我的买家那让我嫌恶的神情，原来经常在我疯狂追随的主人脸上浮现。。。

自从把我带回家后，对我的照料是越来越少，有时几天才来马厩给我添置料草。我是他的私有物品，我只能在这个破马厩中呆着。而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因为那些草料。。。都是他用土豆换来的，无论如何我用着他赚来的土豆生存着。。。

时光侵蚀我的青春，鬃毛也开始逐渐脱落，我知道自己是的确开始老了。但本以为呆在这里，有足够的草料让我活着已经是主人的恩惠了。。。参加聚会的机会也渐少了。

今天一早主人莫名其妙的跑来对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诡秘的偷偷打量我。十年来除了出席他的聚会，他从来都懒得带我出门，而今天确是个奇怪的日子。。。他看出了我疑问的神情：“等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我的思绪被打断了，正如十年前我的思绪被鞭子打断过一样的愕然。因为当我缓过神，我以站在一个展台上，是我十年前站着的地方。而我疯狂跟随的主人站在那里，确切的说是站在卖家的位置。。。下面的人群围将过来。。。主人吆喝到：“一匹好马，黑色，鬃毛亮，8成新。大家开始叫价吧。带回去可以拉磨，背柴，看孩子，胃口也小，三天才吃一小堆草料。”下面人群沸腾起来：“什么马啊！明明一驴子。。。，什么黑亮鬃毛，都脱落的差不多了。我看胃口也大不了，三天一小堆草料差不多，卖家就这句大实话。”我超叫嚷的人瞟了一眼，一个背柴的老头。。。心想，“什么人啊，一砍柴的，难不成我要做苦力。说我是驴子。真是瞎了眼了。今天大家都怎么了，马和驴也分不清了。。。”

主人陪着笑回应那老头：“呵呵，话不能这么说，不管你说他是驴子也好，狗也好，屎壳郎，我也不在乎，你叫他啥名字都行，开个价吧，合适就牵走，反正食量不大好养活。”我第一次听到主人这么说，心痛的流下了眼泪。但今天我不想发疯了，不会挣脱缰绳，我只是站在那里等待一个较好的价格，我想这是对主人的最好回报了，无论他当我是什么角色，驴子也好，狗也好，屎壳郎也罢，毕竟是十年的陪伴，我认了。。。站在那里我流着泪。。。等着老头的价格。。。也许我此刻显得服从些老头会多出一两个土豆。。。

老头斜眼看了下卖家笑道：“这头马跟了你多少年？”

主人微笑着说：“十年！”

老头又问：“当年买来什么价格？”

主人故作神秘的答道：“十万个土豆呢！，真是花了血本的。所以现在你也别价格低的太离谱。”我愕然的望着主人，那曾经清瘦儒雅的年轻人，如今市侩的站在我面前。这个男人不配拥有我。。。他是一定不配的。。。我绝望了。。。我最后能为他做的就是给他要回些本钱，也许一百个土豆，也许是两百个，如果老头大方些，给个300个土豆，估计主人是笑不动了。毕竟多年缺乏照料我不再俊美。”

老头严肃的说：“嗯，原本是匹骏马，可惜可惜。。。现在一头驴子。。。”他继续说：“2万个土豆，我想这个价格应该是足够了吧。。。”

我很惊喜有人愿意为我这色衰的马匹出那么高的价格，我感激的望着他。

“你当我要饭的啊，2万个土豆，我可是花了十万个土豆买来的。”主人怒了。我呆呆的望着他，十年前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

老头说：“那你开个价吧！我看看我能否接受。”

主人狂妄道：“怎么也得4万个土豆才成。”

老头轻藐的笑了，回头对他身边站着的小伙子说：“去，去让司机把后备箱里的那8万个土豆都拿出来，4万个搬到这里，另外4万个为这马匹购置好新的马厩，马厩用最好的马草铺实要暖和柔软的草铺，还要准备好上等的草料，再配备好两个工人照料。”小伙子恭敬的点头，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小伙子扛着一整袋土豆，扔在主人面前。主人欣喜的打开袋子，开始细数土豆。。。小伙子说：“你慢慢点把我把马牵走了！”我被带到老头面前。。。

我感激的望着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伸手模我的鬃毛，说道：“我们真是有缘啊，十年了，一晃都十年了。。。我之后买过很多匹马匹，可脑子里只有你，当有人开价一百万个土豆时，我想这是从来没有的天价，你发狂的奔跑，那天我站在那里，仿佛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羁和高傲。那场混乱后我再去招卖家，你已被着年轻人牵走了。”

我看到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滑落，这是头一次有人为我流泪。我这高傲的一生头一次低下了头，凑过脸去表示友好。

他继续说：“真是有缘，真是有缘。。。本以为你找了个好人家，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晒太阳吗？难道他不带你出去走动吗？。。。让我来照顾你，我们一同终老吧。”他舒了口气：“十年前我也只是个砍柴人，身边也只有2千个土豆，那日我估计也是买不起你的，只能看看而已了，都不敢想真的拥有你。混乱后我本想拿2千个土豆去碰碰运气的，错过也是在意料之中。也许老天眷顾我，8年前的某日我上山砍柴救了一个孩子，当我把孩子送回家才知道他的父母是邻国的王储，作为答谢，我获得了一切，不过虽然我不愁吃穿但我还是每天去砍柴，忆苦思甜是要的。。。唉，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如果那天没有搭救孩子，我想即便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我们还是要错过的。”

“走吧”他把我的缰绳松解开。他说：“你不需要这个。”我顺从的跟着他，他那随从小伙子尾随我们身后。。。我回头最后看了眼主人，他还趴在地上数着土豆，我想没有大半天是数不完的了。。。

人生的选择这样微妙，我毕竟是个幸运儿，辗转辗转之后，还是会找到自己的归宿。。。如果不是今天他的无情，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造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