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十二篇<捭阖第一> : 审定有无
(2010-12-18 11: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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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鬼谷十二篇通解 |
阖而捭之,以求其利。或开而示之,或阖而闭之。开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阖而闭之者,异其诚也。可与不可,审明其计谋,以原其同异。离合有守,先从其志。
“审定有无,与其虚实”这句话是对着什么说的呢?这是对着谋事决策与现实的状况相应不相应说的。谋事决策必须与现实的状况相应,这个决策才算是有效决策。相应就是“有”,不相应叫做“无”。我们平常说“你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不太现实”,这就是不相应。谋事决策前,先要把这个“有”、“无”考察清楚,审定就是要确定,不能有一点含糊。
〈列子〉里有这样一则故事。鲁国的施氏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爱好儒家仁义之术,另一个爱兵法。爱学术的儿子用文学之道去求得齐侯任用,齐侯接纳了他,让他做诸位公子的老师。爱好兵法的儿子到了楚国,用以武强国的方法向楚王求职,楚王非常喜欢他,让他担任军正之职,他们的俸禄让他们家里发了财,他们的爵位使亲族显耀。
施氏的邻居孟氏,同样有两个儿子,他们所学的也和施氏的儿子相同,大儿子也学儒家仁义之术;二儿子也是爱学兵法之术;但却被贫困的生活弄得非常窘迫。对施家的富有很羡慕,因此便跟随施氏请教升官发财的窍门。施氏的两个儿子把实情告诉了孟氏。孟氏的儿子便一个跑到秦国去,以学术去向秦王寻求官职,秦王说:“如今各诸侯国靠武力争霸,他们所努力从事的是练兵和聚粮罢了。如果用仁义道德来治理我们的国家,这无异于亡国之道。”结果将他处以宫刑,驱逐出境。孟氏的另一个儿子跑到卫国,用兵法来求得卫侯任用,卫侯说:“我的国家是个弱小的国家,而又夹在大国中间。对于大国,我们只有侍奉它,小国家我们则安抚它,这才是求得平安的策略。如果依靠用兵的权谋,灭亡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如果让你好好地回去,你跑到别的国家去,对我的后患可不小。”于是将孟氏的这个儿子砍了脚再送回鲁国。
孟家的两个儿子回到家里,已是残废人了,全家人感到又悲又恨,他家父子三人找到姓施的人家里,悲痛地拍着胸脯责备施家。施家的人回答说:“不论办什么事,凡是适应时势的就会成功、昌盛,违背时势的就会失败、灭亡。你们学的东西与我们相同,但是取得的效果却完全不同,为什么呢?这是由于你们选择的对象不同,同时又违背了时势啊。我们的做法和行为又有什么错误呢?”
施家和孟家的两个儿子条件基本相同,而结果却大相径庭,这是为什么呢?孟家的两个儿子,根本没有了解所去国家的情况,他们看到施家的两个儿子取得了成功,就盲目出击,结果必定与现实的情况不能相应。
相应不相应还有一个“虚实”问题。“虚实”在这里有两个意思,一是表示真假,一是表示程度。决策和事实是真的相应还是假的相应呢,在多大程度上是相应的呢?这也要“审定”,要考察清楚,很确定。我们看商鞅见秦孝公。
商鞅见到秦孝公,是宠臣景监引荐的。第一次见面,商鞅还弄不清秦孝公的想法。他试探性地从三皇五帝讲起,还没说完,秦孝公已经打起了瞌睡。事后,秦孝公怒斥景监:“你推荐的什么朋友,就知道夸夸其谈。”
见到秦孝公的这个反应,商鞅反而高兴了:“原来秦公的志向不在帝道。”第二次见面,他又从王道仁义讲起,秦孝公的兴致比前一次好点了,但还是觉得不着边际,哈欠连天。商鞅更高兴了:“秦公志不在王道。”
商鞅为什么不在第一次见面就和秦孝公谈霸道、谈变法呢?这就是在“审定有无与其虚实”。他要先看看自己的主张和秦孝公合不合。如果不相合,或者秦孝公的态度抹零两可,那他宁可掉头就走。因为如果他的主张不能和秦国情况相应,不能和秦孝公的意志相应,就不会得到孝公的完全支持,他的变法也就不会成功。
“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微排其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实,贵得其指”。这是讲如何运用捭阖的方法,以求做到“审定有无,与其虚实”。这里“以求其实,贵得其指”,仍是指有无、虚实而言。“以求其实”,就是搞清楚事情的真实状况。“贵得其指”,是要搞清楚事态的发展方向。
“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意思是顺着对方的爱好,以及想要的是什么,来判断他的心志意图。
百里奚在遇到秦穆公之前,曾为周王子颓养牛。当时百里奚已经30多岁,已经到了壮年,但一直不得志,家里也很穷,他听说周王子颓好养牛,出重资招会养牛的人。百里奚养过牛,就去应召。周王一见大喜,立即用为家臣。他的朋友蹇叔到周来看望百里奚。百里奚引荐他见天子。蹇叔见过回来说:“子颓这个人,志大才疏,左右都是险佞之人,他自己天子的事不做而去养牛,养牛也不是为生产,而是为喜好玩耍。养牛的人受大夫的俸禄,牛身上穿着锦绣文采,这样的荒唐耗费,我看他马上要出祸事,你还是早点走掉的好。”
百里奚听了这个朋友的劝告,就离开了周地。不久,周京城大乱,子颓被弑,牛和养牛的都被杀死,应了蹇叔的判断。
“随其嗜欲”这是从顺的角度说。用顺的方法测度的情况确实不确实呢?这可以用“微排其言而捭反之”来验证。“微排其言”,是逆的方法,就是故意违背反对方的意志,来确定情况是否属实。鬼谷子把这个方法叫做“捭反之”。为什么说这是“捭反之“呢?前面“随其嗜欲”是顺着说,顺为阖;这个“微排其言”是反着说,反为“捭”。这是一阖一捭,所以下文鬼谷子有“阖而捭之,以求其利”一说。意思是通过这样测度得出的情况,有无虚实才是确定的,才可以作为判断有利或不利的依据。
《三国演义》里对诸葛亮舌战群儒写得十分精彩,而事实上最管用的一招棋却是诸葛亮和鲁肃夜访周瑜。当时周瑜正在邵阳湖训练水师,鲁肃见到周瑜开门见山地说:“曹操驱兵南侵,传檄至此,欲与主公会猎于江夏,显有并吞之意,和战二策,主公不能决,将军之意若何?”
周瑜回答:“曹操挟天子之名,其师不可拒,其势力亦不可轻敌!”
鲁肃大不以为然地说:“伯符遗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今正欲赖将军以保全国家啊!”
周鲁二人互相争论,你来我往,诸葛亮一言不发,只是袖手冷笑。引得周瑜问他:“先生何故发笑?”
诸葛亮从容回答:“我笑鲁肃不识时务罢了!试想曹操极善用兵,天下莫敢当。向来只有吕布,袁木,袁绍敢与对敌,今数人都被曹操所灭,天下无人了啊!只有刘备不识时务,强与争衡,如今孤身江夏,存亡未保。将军决计降曹,可以保妻子。可以全富贵,国祚迁移,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呢!”
鲁肃见诸葛亮突然转向,不解地问:“你怎么一下子又转过来叫我去投降呢?”
诸葛亮仍然不急不慢地说:“我有一计,不必牵羊担酒,纳土献印,用不着国家投降,只须派一个使者,扁舟送两个人到江上,曹操得到这两个人,百万之众就会卸甲卷旗退走!”
周瑜一听,十分新鲜,急问:“用哪两个人,可退曹兵?”诸葛亮仍然拐弯抹角地卖关子:“江东去此二人,如大树之飘一叶,太仓之减一粟,但曹操获得了,一定会大喜而去。”
就这样胃口吊尽之后,诸葛亮又慢条斯理继续说:“我还住在隆中的时候,就听说曹操在漳河新造一台,起名铜雀台,极其壮丽,广选天下美女充实在里面。曹操是个好色之徒,听说江东乔国老有两个女儿,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所以发誓:‘吾一愿扫平四海,以成帝业;一愿得江东二乔,置之铜雀台,以乐晚年,虽死无恨!’现在他弓陌万之众,虎视江南,其实只是为此二女,将军何不去寻乔公,以千金买此二女,差人送与曹操?曹操得到这两个女子,称心满意,一定班师而去,这是范蠡献西施的计,将军还不赶快执行。”
周瑜问道:“曹操想得二乔,有何证据?”
诸葛亮不慌不忙地说:“曹操的儿子曹植曾奉曹操的命令作《铜雀台赋》,文中写道:‘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话到此处,周瑜已气得脸红脖子粗,诸葛亮故意装作满头雾水似地问:“汉天子常以公主和亲,你现在怎么可惜起两个民间女子来了呢?”
周瑜说道:“先生不知,大乔是孙伯符将军的妻子,小乔乃我周瑜之妻也。”
孔明装作惊恐之状,说:“亮实在不知,失口乱言,死罪!死罪!”
周瑜说:“吾与老贼誓不两立!”孔明反而说:“事须三思,免致后悔。”
周瑜说:“我承伯符寄托,岂有屈身降操之理?我自离鄱阳湖之时,便有北伐之心,虽刀斧回头,也不能易其志!”
诸葛亮在这里就是用的“捭反之”的方法,故意激怒周瑜,把东吴拖向赤壁战场,直接承担了曹操的强大压力。
鬼谷子讲捭阖,是个大概念,我们不要把它当作单纯的游说或御人的技巧来看待。现代人读这段话,一般当作识人、用人之道来理解。这是顺着梁朝道士陶弘景的注解讲的。陶弘景注解鬼谷子有的地方和鬼谷子很相应,有的地方就不是很相应。他注解这几句话,说是“言任贤之道”,就不是很相应。这里说他不是很相应,并不是说他解释错了,而是说他把捭阖的范围局限住了。如果就识人、用人而言,他的解释也不坏,而且用之于实践也是很有效果的。举个例子,三国时期,刘晔是魏王曹睿的侍中,言谈举止都迎合曹睿,深受曹睿重用。有人对曹睿说:刘晔表面看来对您好,但讲话不尽忠诚,只是善于窥探陛下的心意,故意迎合罢了。陛下如果不相信,可以用与心意相反的意见问他,他的回答如果和陛下说法相反,那刘晔的心意就与陛下相合。如果每次问话结果都一样,他是怎样的人,你就很清楚了。这个人提出的方法,就是“捭反之”的方法。曹睿依照这一方法去试,果然测出了真相。
或开而示之,或阖而闭之。开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阖而闭之者,异其诚也。可与不可,审明其计谋,以原其同异。离合有守,先从其志。
上文“阖而捭之,以求其利”,是指通过一阖一捭的方法,测度出事情的真实情况,求得一个有利的决策。决策是否有利,要看和所谋之事合不合。“或开而示之,或阖而闭之。开而示之者,同其情也。阖而闭之者,异其诚也”。这几句话就是对着决策与所谋之事合不合而言。“同其情也”就是相合;“异其诚也”就是不相合。把相合的拿出来公布施行,即“开而示之”,把不相合的隐藏起来,即“阖而闭之”。“开”就是捭的意思,但鬼谷子这里为什么不说“捭而示之”,而说“开而示之”呢?
“开”有开导、引导的意思。“开而示之”,是说要公布实施一项决策,要先有个开导、引导的过程。对同一件事,采取相同的办法,为什么有时效果会不一样呢?前面鬼谷子讲过,人的“贤不肖、智愚、勇怯、仁义,有差”,面对同一件事就有或支持或反对、或赞成或漠视的种种态度。所以,高明的人做事,事前都要做个铺垫。对那些不同的意见、反对的意见,要开导之;对那些不反对但也不赞成,或漠不关心的人,要引导之。做好这些铺垫,事情才能办得顺利。
《战国策》里有一篇著名的“触龙说赵太后”。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稍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战国策》)
这个故事大约发生在赵孝成王元年(公元前265年)。公元前266年,赵国国君惠文王去世,他的儿子孝成王继承王位,因为年纪轻,故由太后执政。赵太后即赫赫有名的赵威后。当时的赵国,虽有廉颇、蔺相如、平原君等人辅佐,但国势已大不如前。而秦国看到赵国正在新旧交替之际,国内动荡不安,孝成王又年少无知,认为有机可乘,于是派遣兵将“急攻之”,一举攻占了赵国的三座城池,赵国危在旦夕,太后不得不请求与赵国关系密切的齐国增援。齐王虽然答应出兵,但提出赵国必须派太后的幼子长安君到齐国去作人质。文中的赵太后曾是一位青史留美名的人物,在《战国策》里,有一段“赵威后问齐使”的佳话。她先问收成,后问百姓,最后才问候君王,致使齐使不悦,说她是“先贱而后尊贵”。赵威后据理以对,道出“苟无岁,何有民?尚无民,何有君”的千古名言。但在这篇文章中,她溺爱少子而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简直到了蛮横不讲理的地步,全不像一个开明君主的样子,这才引出了触龙说赵太后的一段故事。
触龙说服赵太后的过程,就是“开而示之”过程。触龙和前几位强谏的大臣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要想让齐国出兵,必须派长安君去做人质。不同的是触龙进谏的方法,触龙不是强谏,而是慢慢开导。触龙从老年人都怜爱自己子女开始,到爱子女就要为子女的长远打算,再到为子女的长远打算就要让他们有功于国,这样一步一步开导这位赵太后,直到这位老太太欣然同意长安君为质。
“可与不可,审明其计谋,以原其同异。离合有守,先从其志”。这是进一步说明决策要和现实的状况相应。
“可与不可”,指决策是否可行。“以原其同异”,这个“原”是推究的意思,是向上追问。“同”是“同其情也”的“同”,异是“异其诚也”的异。同异对着与现实情况相应不相应说。一个决策或一个计谋是否可行,要向上推究,看它是否和现实的情况相应。
《战国策》里有一段张仪和司马错的争论。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宝鼎,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辟之国,而戎狄之伦也,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辟之国也,而戎狄之长,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以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齐,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听子。”
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候,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候。
司马错是秦惠王时期的重要将领。这个人很有军事才能,所以后世都把他看做是一位军事家。其实,司马错原本所学和张仪一样,是鬼谷子的这一套学问,只是他把所学的才能大都用到了军事上。
秦惠王九年,巴蜀相攻,司马错向秦惠王建议趁机灭掉蜀国,但张仪却建议先攻韩国。这里试分析一下两人的策略。
张仪主张伐韩,意在乘势威胁周室,这样挟天子以令诸侯,令各国慑服,秦国可以因此成就“王业”。我们知道,秦国由于在秦孝公时代任用商鞅变法,国力已经有所增强。其子惠王子承父业,对外虎视耽耽。所以,张仪的策略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司马错的主张是伐蜀。司马错认为,要成就“王业”,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一、“欲富国者,务广其地”,要国家富强,必须开拓疆土;
二、“欲强兵者,务富其民”;要军队强大,必须富裕人民;
三、“欲王者,务博其德”,要成就王业,不能光靠威名还必须有德声
司马错说:“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这三个条件都做到了,“王业”自然就随之而来了。顺着这个“王业论”,司马错讲出伐蜀的理由:蜀易攻,得蜀可以广地富民,同时又可以得到禁暴正乱的美名。
接着司马错又指出攻韩的害处:“攻韩劫天子”既得恶名,而且未必对自己有利。为什么呢?因为韩、周为了自保,势必联合齐、赵,媾和魏、楚,这样做只能导致山东诸侯继续合纵对秦。
比较张仪和司马错的策略,我们再来理解“可与不可,审明其计谋,以原其同异”的涵义。可以看出,张仪的策略虽可以得威名,却不能得实利。况且依当时的情况来说,秦虽强,但远不足以一举鲸吞六国。所以,最后秦惠王采纳了司马错的策略,出兵伐蜀。其结果是“秦益强富厚,轻诸候”。
“离合有守,先从其志”,这句话依现在流行的解释,“离合”是指和对方的意见一致不一致说。一致为合,不一致为离。顺着这个解释,“先从其志”的意思,就是遇到意见不一致时,要先顺从对方的意见。这个解释虽然也可以在历史上找出许多正反两方面的例子作为左证,但以历史的经验看,有时可以相合,有时却不能相合。如李斯为了保全自己,对秦二世“阿顺苟合”,结果仍不免身败名裂。
恰当的理解“离合有守,先从其志”这句话的涵义,关键要弄清楚“离合”这两个字是指谁和谁相离合。鬼谷子这里讲“离合”,是顺着上面“以原其同异”这几个字来的。同异是对着与现实情况相应不相应说。由此来理解,计谋决策与现实状况相应就是“合”,不相应就是“离”。这样“离合”两个字的涵义不就很清楚了吗?
“离合有守”的意思,是说判断计谋决策与现实情况相应不相应,有一个原则。我们要执守这个原则,不能像李斯那样首鼠两端。首鼠两端比喻疑虑不决,拿不定主意。老鼠性多疑,走出洞外时,总是两头观望,畏首畏尾,所以叫“首鼠两端”。李斯就是这样,他原不想和赵高一起拥立胡亥,但他担心自己权位不保,做事就顾不上原则了。他和赵高同流合污,最终被赵高陷害。
“有守”就是有所执守,要执守一个原则。但鬼谷子这里所说的原则,还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做人做事要有原则”的那个原则。这个原则是针对“离合”说的,是判断计谋决策与现实情况相应不相应的一个原则。这个原则就是“先从其志”。
“先从其志”,并不是说要先顺从对方的意愿。鬼谷子讲捭阖之道是捭阖互用,先捭还是先阖,要看具体的情势。为什么这里一定要先顺从对方的意愿呢?这是讲不通的。
“先从其志”不是指人说,是指所谋的事说,是指事态而言的。“志”这里不做意愿、意志解,而做指向解,表示事态发展的趋势。陶弘景注解这句话,说“计谋虽离合不同,但能有所执守,则先从其志以尽之,以知成败之归也”。他的意思表达得很含混,但用“知成败之归”这几个字来概括这句话的主旨,却非常恰当。我们做出一个决策,这个决策对不对,这要看事态发展的指向,由这个指向来看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这就叫“知成败之归”。像李斯遇到的情况,是立公子扶苏还是立胡亥?这个事态发展的指向李斯没有看明白。他知道,如果立扶苏,他的政治对手是将军蒙恬。但他没想到,立胡亥,他的对手却是更难对付的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