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扬州雅痞

透过楼道的玻璃，借着树顶及房子的微光，风声隐约，雨点纷飞。
街上的行人和车子匆匆而过，如象棋车轮大战中大师手上的棋子，准确，迅速。
——外面，湿且冷吧？
楼道里，却暖和得很，甚至暖和得有些暧昧。

说不清是酒的缘故，还是惺惺相惜，他与她互相搀扶着，从午夜的酒吧里出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按了电梯的控制钮。电梯上来了。她突然说：“我们走下去吧！”

这可是二十四楼啊！
习惯或麻木了朝九晚五、出车入梯的生活轨道，从如此的高度走下去，岂不是出轨？
这建议先是让他感到意外，随即一股暖流涌上，竟有初恋的感觉。

三十年来，这是最令他心动的建议——
念书时为了考大学，工作时为了求上进，结婚后为了筑个好巢，不绝于耳的总是“努力呀”、“抓紧呀”、“要尽责任呀”诸如此类的声音，聒噪，烦，却又不得不做出洗耳恭听状！
谁能觉察到在他循规蹈矩的表面下，竟有反叛的暗流在奔涌？
这个夜晚，她这样的一句话，足以令他泛滥成灾！

是的，是她鬼魅般的掌心玩弄文字的功夫让他着迷，使他产生非得见她一面不可的念头。
是的，是她充满灵性的脸庞、直率而机智的谈吐让他迷乱，一如少年时的暗恋，不可自拔。
“纵有弱水三千，吾只取有灵性的一瓢饮。”他一直对自己这么说。

确是不胜酒力！
确是情迷意乱！
他步履有些凌乱。她于是更加紧地扶住他。他乘势用力，把她紧紧地抱住。然后，长长地吻住她的娇唇……
心旌摇动。房子也在轻轻的晃动呢，他觉得。

向下走了几层。他头有点晕。
“歇下再走吧！”他说。
于是，他与她看也不看，就一屁股坐在梯级上，拥吻着。

走走，停停。
说说，笑笑。
吻吻，抱抱。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禁不住吟了起来。
“可惜！可惜！柳三变生在你前面了。”
“哪里？哪里？我的是：今宵魂归何处？楼道内、黑灯瞎火！”
…… ……
“我可是很俗的啊！你怕吗？”她说。
“我就怕你不俗。”他拧了拧他的脸蛋。
“难道是：俗到极点，便是雅到极点？”她的眼睛紧紧地望着他的眼睛。
…… ……

有着便捷的直达电梯，楼道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楼道外的一切，是他们暂时忘却了的。

蝴蝶是自由的。
庄周是自由的。
只有思考，思考着“是蝴蝶梦见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了蝴蝶”时，才是不自由的。
而在楼道内，他与她丢失了思考。他们是自由的。

二十四层的楼道很快走就到了尽头。
他送她回去。
在车子停好后。他吻了吻他。她吻了吻他。
他执意要送她一点东西。刚好车上有梨。于是她拿了一只梨。

她下车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突然恢复了思考：我怎么可以送她一只梨呢？
——在世俗的观念里，“梨”谐“离”，分别时送梨是不祥的！

她说她是世俗的。
梨自然是世俗的。
“如果那晚，我是把一个世俗之外的梨，送给世俗之外的她——祥，还是不祥？”
这问题，一直折磨着他。
——谁能给他一个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