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怎么干，而是怎么看

——从失足老妇谈性的养生

李扁

2012-3-10

注：此为《养生杂志》专栏稿。

前两天参加性学圈子里头的一个小型的聚会，大家有一些讨论。其中一位年轻女士阿敏，讲他们调查的发现。几个女的听了以后感慨不已，还问了我的看法。

说在南方某工地上，找到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是“卖的”。这位老太太来自湖南，家里头老公卧病在床，没有钱治，所以她来卖。她老公也知道，但没有办法。阿敏说，这位老太太其他方面挺正常的，而且也热心，不是自己的东西还不要。感觉是挺规矩的农村老太太。她的卖法也奇怪，20块钱办张月卡。买的是工地上的年轻的或老的男人。

我们跟阿敏确认：是20块还是200块？阿敏说，是20块，不是200。那么月卡是什么意思呢？就像以前公交车的月卡一样，你买了一个月的，这个月当中随时可以上车。阿敏说，我们本来是要调查这些人的生存状况，希望劝到她们改行，或者能注意卫生。遇到这样的老年妇女，我们没有任何的话好讲。只有送她一些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你没法劝她什么。老太太委托阿敏：下次来的时候，最好请她带一些润滑油来。

阿敏说完这个故事，在座几位女的纷纷摇头。现在还有这样的事，实在是没法说。太惨了。

另外一位也说了一个故事。说某网站，以前经销那个高级的充气娃娃，但这一两年销量大减，为什么呢，很多的保姆、家庭教师、钟点工，抢占了市场。毕竟真人还是比充气娃娃好。况且充气娃娃的费用还满高的，好几千。而那些真人的，有的价格也挺低的，一次三五十，十几二十的也有。

大家问我的意见，我问在座的各位：除了我，哪个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没有。有好几个是县城的。我说，吃商品粮的，与纯粹的农民，那个完完全全是两种人。是两种人类。这比男人和女人的区别都大。假设你生活在农村，但你本人是拿退休金的民办老师，你的生活质量也和普通农村人有天壤之别。在座的几位点头承认：是这样的。几十年以来，农民的地位和待遇确实差很多。数百万计的失足妇女，绝大多数来自哪里？来自农村。

所以我说，如果说卖的，或者说失足，是一种堕落，那么这种道德的堕落是结构性的、全局性的，而不是个人修养性质的。大家表示认同。

但是对于这样一种结构性的问题，我们要不要怨恨？我认为，怨恨可以有，但不能只有怨恨。有一个视角，可以让我们认为，今天这样的总体局面还是好的。比如，我前年回去过年，二姨父给我讲一个真事：那年日本兵从安徽到湖北去，要过陈湾，就是他们家那个地方。陈湾的渡口有一对夫妻开个小店，那个女的挺好看。日本兵把她男人刺死以后，把那个女的脱光，用她的三寸绣花鞋把她下面打肿以后，一堆日本兵把她轮奸至死。另有一个老太太被日本兵刺了一刀，拔出来之后，还命令老太太先把他刺刀上的血抹干净才让死。不然的话他们放火烧山——要知道全村两千多人都躲到山上去了——老太太果然是帮他擦了刺刀才死的。

相对于这种情况，今天总体上还是好的。我对在座的各位说，我现在算大账。比如我这一代，比我爹这一代过得好多了。我爹比他爹又好一些。比如他爹，也就是我爷爷，是饿死的。我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几时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好了。当然她老人家84岁去世之前，是吃了几年饱饭的。最近几年，我父亲经常说，“现在国家免了农业税，这样的太平日子，以前哪里梦得到！”由于我没有钱，我父母在老家，生活仍然是相当清贫。但他经常这样说，老家许多老人也是这样讲。这让我想到，现在中国社会的底盘还是在农村，农村人虽然艰苦，但他们能够知足，一切原因在于与过去的比较。

从这个角度，能买，能卖，我经常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历史性的进步。过去是被买卖，现在多半是自己买卖。这不是进步又是什么？只是与西方比起来，很多地方我们还是太野蛮而已。在座的几位说，你要是这样说，那倒也没错。虽然没错，但我经常感觉自己的观点是对立和错乱的。总体上，我越来越主张放弃怨恨，选择信心和希望。或许是我老了的缘故？或者是我接受了人生本来纯苦无乐的哲学主张了？

我越来越主张“回光返照”。就是改造自己的视角。这在年龄增长、生理需求的压迫逐步减少减小以后，越来越有可能做到。在我这已经过去的半生，性，总体上是烦恼。年轻时候，总是向外驰求，不可遏制，又没有能力和条件，所以苦闷不堪。至于今日，看到青春妙龄的女子，都还是蠢蠢欲动。但在理智上知道，这里头苦多乐少。渐渐的，要老，而且要死了。

但对于老和死，要以乐观的态度去看待。这样去看，每一天都很稀有难得。每一次的做爱，也都是最后的一次。没有高潮也罢，有其他问题也罢，换个角度看，都是第一次。这叫向死而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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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