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哗啦一声落入水中，在黑暗的水中载浮载沉……密林河的急流又将所有桶子冲到北岸，在那里有一整片冲积出来的沙洲，东边则是由一整块岩石作为屏障，阻挡了河水的流动。大部分桶子都被冲上了这个沙滩，只有几个撞上那块巨岩。岸上站着许多人，他们很快地将桶子收集在一起，等明天早上再来处理……很快的，这座河边的村庄就陷入骚动当中，不过，Bilbo还是带着不属于他的一条面包、一瓶酒和一个派，逃到森林中……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河边也开始忙碌起来。精灵们开始将木桶整理好，组合成木筏，好让同胞驾着这些船只前往湖中的城镇……到了下午，两岸转成了多岩的地形，河水也变得更深更湍急，让大伙快速地航向目标。当河流又往东急弯，让密林河流入长湖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下来。——《霍比特人》 第九章　第十章



经过春天雪水融化和夏季的丰沛降雨，每年初秋，森林河东段的水位都处于较高位置，但又不象夏天大洪水爆发时那么激流呼啸、汹涌澎湃，所以是一年里最适合航行的时段。

The Wharf，精灵们口中的“码头地”，长湖人通常称为“精灵码头”，是森林王宫与长湖之间唯一的商货交换积储点。巨岩与沙滩挟河流两岸对立，数条支流也在这里汇入森林河，精灵们在水边建起房屋、货仓和船只泊位，常年定居于此的数量过百，再加上往来工作者，使这里成为距离王宫最近的一处大规模精灵聚居区。

贸易繁荣时，码头地河面上东西来往的货船能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人类水手的呼喝号子与精灵船工的歌声此起彼伏。如今商道荒凉多年，仍不时见到一两艘船舶行过，只是大多默然无声匆匆驶离。

迎着西下夕阳的余晖，Araval走过泊着几只船的码头栈桥，与在那里工作的精灵们互相交换了问候语。这些精灵船工常年与长湖人及各地人类商团打交道，态度要比在森林王宫里的精灵友善些。Araval记得不久前自己这一行代表团从长湖镇出发沿河上来时，也是行船到这里，停泊过夜，并将领头航船的主舵交给了精灵船工控制。

“人类自己是找不到精灵王宫的，无论来过多少次都不行，”有经验的同伴当时曾向他解释，“船头插着有授权的旗子，商船可以一路沿河往西直到穿过森林，但是人类看不到通向精灵王宫的那条支流水道岔口，走陆路也一样。精灵王的魔法啦，你明白的。”

林谷的出入口也有同样的魔法，Araval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这长湖人同伴的语气是相当讽刺不满的，毕竟这种魔法只能说明精灵王不信任人类，哪怕是贸易关系如此紧密的近邻城镇。

黑发游侠走到了伸入河中的巨岩下，抬头仰望。这巨岩临水的一面形成了垂直陡峭的悬崖，自森林山峦延出的另一边却坡度平缓，易于登顶欣赏风景。他攀上了一半多，逐渐听到岩顶的争吵，两人的声音他都十分熟悉，好象在反复说什么“造船”的事。他加重了脚步，露出头后即大声呼叫：

“My lord，您召唤我过来吗？”

坐在一个行军凳上的老镇长答应了一声，本来坐在他对面的黑肤男子却猛地起身，退后了两步，怒问：

“你来干什么？不要靠近——你想害死我们？”

“Ulwarth，是我叫他来的，”老镇长喝止自己的女婿，脸容疲惫，“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染病，不用紧张。Ibun怎么样了，Neithan？”

三天前长湖商团首领们自精灵王宫返航，在这码头地泊船过夜，当晚镇长的一个护卫、女儿患病的Ibun，出现了上吐下泻发烧的染疫症状。与他同船的人因此都在镇长Tolt的命令下滞留此地观察，包括老镇长自己、他的女婿Ulwarth及十几名管家护卫。镇长本来还要团内所有与Ibun接触过的人都暂时留在码头地隔离，不要贸然返回镇上，但是其他家族首领们没一个肯听，早在传出疫情的当晚就连夜拔船开锚，逃命似的沿河而下。

留下的人烧掉了乘船，暂时住在村庄边缘的一座废弃木屋里，远远离开正在发病的Ibun，将他托给精灵们照料。自愿参加照顾病人的长湖人只有两个，化名Neithan的游侠Araval，以及下届镇长平民竞选人Galvorn。

Galvorn乘坐的船只本来和镇长家的船相隔很远，他完全可以跟别的长湖人一起赶紧逃掉，但他听说Ibun发病以后，就自愿过来照顾，还一直在安慰病人会传讯请镇上治疗瘟疫卓有成效的法师过来。Fuinur法师是侍奉日神的僧侣，曾经救助过Ibun的女儿，这许诺让病人很是宽慰。

“这里的精灵医师给Ibun服用了草药剂，” Araval回答老镇长，“他的黑肿症状已经明显减轻。在这里发病，算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精灵们说那人的病会传染吗？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做些检查，确定有没有被传染？”鬈发黑肤的镇长女婿离得远远地问，“我在这鬼地方呆不下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办，我要回去！”

“精灵们说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隔离观察，时间越长越好。这种病没发作之前，是检查不出来的。” Araval的回答使翁婿两人都脸现失望，Ulwarth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头踢下巨岩。

“我们会再等三天，如果没人再发病，就动身回家。”老镇长语气坚定，“为了我们所爱的家人，我们不能冒险把病魔带到他们身边。”

“好极了。我们自己把自己关押在这里的时候，其他家族的人带着精灵援助的粮食药物回镇上散发，接受救世主一样的礼拜赞美。”他的女婿挖苦。

“那不算什么。”镇长一语带过，转向Araval，“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想问你，Neithan。这几天你跟精灵们相处，有没有听到他们提过一种树上结出的粮食？似乎是蝴蝶型的果实，里面种子非常象小麦粒。”

黑发游侠皱眉，仔细回忆一番，答：

“我听他们提过‘蝶麦树’这个词，不过没有更多的信息。是今天清早一个精灵林务官说的，‘蝶麦树的花已经开始凋谢，你们可以向王宫传讯了。’”

“那大概就是我说的东西，”老镇长花白眉毛深锁，“精灵们自己培育的粮食。这让我很不安。”

“精灵在森林里培植天地万物，有什么奇怪的？哪天听说他们和树乱搞让树开花结果生出小精灵，我都不会惊奇。” Ulwarth一脸不耐烦，“有这时间，不如多打听打听精灵们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让我们死活找不着他们的王宫——也没法自己在商道上旅行做生意，只能每年交大笔钱受他们盘剥！”

奇怪了，Araval想。我想要私下接触King Thranduil是为了劝说他出兵，你要找精灵王宫干什么？如果是为了不交过路费私自走商道做生意，不是应该离精灵们越远越好？

“首生子们的神奇法术，不是凡人能理解和破除的。打消这愚蠢念头吧，Ulwarth！”老镇长警告。

“当顺民几十年，膝盖早跪软了，没指望您。”黑肤男子嘲讽，“我有别的有能力的朋友。放心，如果能找到不交过路费的办法，我不会藏私，会与您两家共享的。”

似乎是他的尖刻终于激怒了岳父大人，老镇长撑着膝盖从小矮凳上颤巍巍站起来，拒绝了Araval的搀扶，向巨岩边缘挪一步，直视女婿的眼睛：

“仔细听我说，年轻人。如果你想让你的家族在这长湖镇上世代居住传承下去，就把眼光放长远点，别再纠缠过路费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你我家中都存着不少粮食药物、金银珠宝，我们还掌握着镇上的军队，无论眼前有多困难，我们都能熬过去。可是如果森林精灵不再需要东方平原河谷里的粮食，如果这条商道永远衰败关闭，那么整个Esgaroth都将化为废墟、不复存在。你觉得这会对你有影响吗，Ulwarth？”

“就算是真的，那将是多久以后？”黑肤男子翻着白眼，“五十年？一百年？我都等不到那时候了，你还担心什么？”

“那你的孩子呢？你一点都不关心他们长大以后会怎么样？好吧，如果你不关心，他们至少还有个关心他们的外公！”

夕阳余晖给巨岩西面的森林树海镀上暗铜颜色，大批飞鸟在天空中结队盘旋归巢。站在岩顶的翁婿俩怒目对视，Araval略感尴尬，好在这紧张气氛没持续太久，做女婿的让步了：

“我不知道……如果那种树真的有这么重要，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也还不知道。”老镇长叹口气，“我只听说这里有那种树的存在，你们可以留心打听更多，如果能亲眼看看它们更好。你能找机会问问和你一起照顾病人的精灵们吗，Neithan？”

Araval答应下来，看着老人愁眉的样子，出言安慰：

“雾山以西的人对东方的丝绸、瓷器、香料、茶叶有大量需求，西方的金银器玻璃在东方也很受欢迎。即使森林精灵能自己解决粮食供应，不再依赖贸易，这条商道还是会存在下来的。”

“哦，我很怀疑这一点……”

一声欢呼打断了老镇长，站在巨岩边的Ulwarth手指河面下游：

“船！来接我们的船到了！”

巨岩顶上的三人一起望过去，果然有两只客船正逆流划上来，顺着东风张满的船帆上，一张画了Viruvor家族的紫色葡萄纹章，另一张画上的黄底黑鱼纹则是Ulwarth家的标志。他们原来乘坐的客船已经焚毁，这是从长湖镇新调过来的座驾。

“来了也好，但我们仍然要在这里多住几天，没事了才回家。”老镇长警告女婿，年轻的族长翻了个白眼，没跟他吵，只说：“晚饭时间到了，我闻到饭香了。回去吃饭吧？”

“你先去，我还不饿，我还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他岳父答。黑肤男子耸耸肩，向下巨岩的小径走过来，不觉对挡在路上的Araval皱起眉。

游侠很识相地往旁边让开了两步，尽量离Ulwarth远些。三人在巨岩顶上说了这么长时间，年轻的族长一直与照顾病人的护卫保持着最远距离，显然是怕被传染上瘟疫。Araval倒也不为此怪他，对于普通人类来说，病魔确实是太可怕的东西。

“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也告退了，my lord。” 当Ulwarth的身影斜没在巨岩下， Araval向老镇长说。后者打量他的眼神颇有几分关切慈爱：

“你也要当心，Master Neithan。我记得Dúnedan人对疾病的抵抗力非常强，但并不象精灵那样完全免疫。”

“是的，感谢您关心。”Araval答，“我一直很小心。不管怎么说，由我照顾病人，总比其它人安全一些。”

老镇长轻轻笑起来，笑容意味深长：

“那么好吧，就先这样，你也去吃饭吧，年轻人——你体内确实流着骄傲的Númenor之血啊，象我一样。”

黑发游侠愕然，张嘴欲问，但对方已经挥挥手示意让他走了，只好转身沿着来路走下巨岩，踏上通向村庄边缘木屋的岔路，他和发病的同伴以及Galvorn目前暂居那里。

一边走着，一边思索老镇长的话中含义。据他所知，长湖镇的居民来源很杂，其中占有相当比例的“北方人”，血缘可以追溯至第一纪末，虽然其后他们和重回中土的Dúnedan人相处融洽，甚至结过不少姻亲，但是声称自己“拥有Númenor之血”的北方人，他之前一个都没见过。其实，由于此前那些染血的历史，在这片朔风呼啸的荒原上，一般人心目中的“Dúnedan”也并非什么高贵的值得自夸的出身。那么老镇长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说呢？只是单纯为了博取他的亲近感和效忠吗？

Araval沉思着走过路口一块大石，忽听大石背后的山林里有异样动静。他离开道路，循声上坡，在树林里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身穿黄黑色服饰的男子抱着一棵大树，俯身不断呕吐。他身边地面上已经有好几滩黄水。这情形是Araval这几天不断看到的。

“Lord Ulwarth，你还好吧？”

老镇长的女婿扭过脸，本来黝黑的皮肤已经有些浮肿，满脸都是痛苦绝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