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当时我在一家商业杂志做编辑部主任.每天骑自行车上班.记得那一年,街头流行的时尚穿戴是那种杏黄色的长西装和素黑色的裹裙.我赶着潮流也弄了那么一身装扮.每天奔忙在人流中,看不出个数地混杂其中.就是那身裹裙,给我带来了一场灾祸.并使得我有近半年的时间病休在家,不得拿笔写作和得心应手地生活.

那天早晨的记忆,潮湿并疼痛的记忆,如今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未能忘怀.

我骑着自行车在穿过一个广场时,突然被斜刺里猛然窜出的另一辆自行车刮倒.没等我醒过神儿来,我已重重地摔在地上并被那辆速度很慢的自行车带出了几米远.我的右臂脱臼并莫名其妙地骨折了.我的杏黄色的长西装蹭出了泥并刮破了口子.素黑色的裹裙也撕裂开来,腿上的皮蹭掉了一片,渗出模糊的血筋来.

就这缓慢的一倒一刮一蹭,竟把我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那个刮我的,也是个女人.年龄与我相仿,但老气横秋显然没有我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她一见我倒地,并被她的自行车带出了那么远,立即慌了手脚,使劲把我推开跨上自行车就准备逃逸.

我却用另外一只能动的左手拽住了她自行车的后车坐.一边被拖着一边对周围的人说,快呀你们谁能帮帮我,别让她走了呀,她把我撞伤了呀?

记得周围,立时三刻围满了人.人人神情冷漠却兴味盎然.没人上来帮我,大家抄着手绾着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而我,已惨不忍睹了.我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虽没呼天抢地,但也几乎是泣难成声.

俩女人僵持着.我几乎是被拖着半躺在地上.那个女人嗓门明显比我大得多,大声叫嚷着说我是要"讹"她.

我疼得要背过气去了.胳膊一动不能动.当时我还不知道我已经骨折,我以为我只是脱臼了,就央求着周围的人说,你们有没有会"端"胳膊的人啊,谁过来来帮我把胳膊"端"上去啊?

依然没人理我.可是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我就像一只猴子,被人们的目光牵着,在那里做着即兴表扬.没人喝彩,可也没人扔些吃食给我.撞我的女人也急得够戗,围观的人群使她很难挣脱开.一丝的怜悯又使她尴尬地无法弃我而去.我们就那样僵持着,僵持着.

突然,从一辆黑色的行进缓慢的汽车里,下来一个矮个子男人.

突然,又从站在最后的人群里挤出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这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如同救我命的稻草,神奇地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矮个子男人蹲在我面前,用他温厚的手轻拍了我的因疼痛而颤抖不己的肩膀,又握了握我的痉挛不止的手,说,别怕.没事儿了,别哭了,有我呢,我来帮你处理这个事情.

而那个高个子女人,一下子立在那个撞我的女人身前,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自行车把手,义正词严地说,别走!你把人撞伤了,不管伤得怎样,逃走是不道德的,你必须跟我们走,去医院!

结果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得出来,我被这两个从天而降的男女英雄救了"美".

直到医生甩掉皮鞋踩住我的肩膀,双膀一叫力"吭哧"一声帮我脱臼了的胳膊复了位.又拍X光照出了我的肩胛骨是粉碎性骨折.直到我的哥哥嫂子从各自的单位赶到了这家叫孟氏接骨的医院.那两位救我的人,扔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不肯离去.

而那位撞伤了我的女人,却早被我劝说着离开了.我没用她花一分钱的医药费.我只是说,看你,为啥说我要"讹"你呢?你只要帮帮我把我送来医院就行了啊,为啥要说我"讹"你呢?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离开时的背影.

仓皇着,脚步迅疾着,衣衫凌乱着,却,速度如百米冲刺着的!

我记下了那个矮个子男人的名字和电话.我也记下了那个高个子女人的名字和电话.

那个男人,是市委某局的副局长.叫王利军.那个女人,是永春路市场卖咸菜的,叫刘瑞芳.

可想而知,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并一直相交甚笃.

后来,我用了几乎100天的时间来养我的伤筋动骨.

每天我都要练习摸墙.吃力地抬起我的胳膊,一寸一寸地摸墙.每天升高一厘米.就这简单的一厘米,我却经常疼得满头大汗.对了,那只骨折的肩胛骨,由于仓皇中医生竟给接错了,在我哼哼唧唧地彻夜不眠地休整了7天后,又被医生强行拽折,重接了一次.

一直到现在,赶上阴天下雨,我的右胳膊,也是酸叽叽地涨呼呼地很难抬得起来.

时间能使疼痛消失.却恶作剧般地给你留下一些潜在的顽疾.它的目的,就是叫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之所以写这些,是因为我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类似的好人.

成不成朋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叫杨姐的女人,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很难忘记的一个人.

生命如白驹过隙.

记忆已随着年轮逐渐变得模糊和辽远.

那些如潮水般经过你身边的人,一些人来,一些人走,一些人定了格,成为凝固的雕像.一些人走散了,只能成为空白和过往.

我们能记得住的,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