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历三月二十.我生日.

阴历不变阳历变,按老辈人的习惯过法,我的阴历生日历来属于我的家人.而阳历,则给了熟悉和知道我生日的同学或朋友们.说实话,没想过,一是心情晦黯压力缠心,二是觉得这个岁数再张罗着过生日,难免有些矫情.这是个尴尬的年龄,犹如目下这季节,咋暖微寒.人,少有了激烈的棱角,如同深藏水底的鹅卵石,被时光磨去生命中最坚硬的部分,却又周身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圆滑世故中,已失去挺拔和尖锐.攀缘而上的中途,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从昨天开始接到各种短信祝福,心下却终是欢喜不起来.

一年中有太多的节日和纪念日,都是属于国家和民众的,犹如有人说过的,欢乐是他们的,我却什么也没有.独独生日,是专属于自己的.所以嘴上纵说是不过,但心底,却还是怀有几丝怅然和期许.

今晨,便接到了"好事者"许多的礼物.蓝蔻的腮红,Chanel的包包,雅诗蓝黛的粉底,资生堂的防晒.等等.

多年来的生日礼物,都被我悉数藏纳起来.舍不得用掉.于是好多的夜晚,翻翻拣拣出来,把玩摩挲.依稀能看到旧友的脸,随着时间倏地挤到面前,又哗啦一下退去.能够记得的,终是生命中沙里掏金似的朋友.

人生的过程,真的是礼物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的过程.有些,走散了.有些,丢掉了.佛掉世俗的部分,能够真正走入你生命中并始终相伴相随的,又能有几个呢?

中午,谷麦子和微微安又请吃了一餐客家菜.仅一杯酒下肚.便陶陶然,薰薰然.一扫昨日阴霾.

盼着最亲的人会发来短信,可想起,自己忙到竟忘记开手机了,结果手机一开,第一条短信就蹦了出来----妈妈,生日快乐!是乖女末末凌晨发的,可我竟至中午才收到.忙不迭回信说,乖女儿,你的祝福是我生日里开的最美的那束花儿.这回末末只回了两个字-----肉麻!

本来早晨是骂了她的.想着能在第一时间得到她的一个拥抱和一个问好,却见她匆匆开门离去.就想这妮子真的是不解风情.结果看她短信的发送时间竟是凌晨,心里就歉疚得不行.我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唯我独尊,以自家的狭隘心思揣度女儿宽厚的情怀.与末末寡淡斯文的理性表达相比,有时候我的大呼小叫,反倒显出了粗陋和鄙薄.生命是如此的神秘,我的性情与她的性情,如同冰与火的缠绵,看似难融,却生生相联.

晚餐,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就连哥哥嫂子的盛情,都推却了.

我要和女儿单独过这个生日.

末末昨天郑重地告诉我，不再吃肯德鸡和麦当劳,也不再去家乐福买东西了.我说,小孩子不必跟风,她却义正词严掷地有声,说,老妈,身为杂志总编,你怎么可以不爱国?

结果,我们就去"爱国"了.

在一家偏狭的路边小餐馆里,末末豪迈地点了三道菜:一盘土豆泥,一盘干豆腐炒鸡蛋.一盘排骨炖刀鱼.我贱兮兮地问末末,老妈过生日呀,咱奢侈一回,咋也凑个四菜一汤嘛,再点一个好的?末末小眼睛一瞪说,浪费可耻!我天天吃打包菜,已经愤怒了!弄得我这个惭愧!我又要替她点一灌可乐,末末又发话说,拒绝可乐.于是,可乐换成了冰豆浆.呵呵,真的是爱国啊-----国饮!

两杯冰豆浆碰到一起,末末低声说,妈妈,生日快乐!

快乐呀,怎能不快乐?

看她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与我汇报今天一天的学习情况,感受她此时,壮实拔节的身体,日益丰盈的心灵,触摸和接近她稍显单薄的思想,她青涩未熟的学识,我的心,殷实得满满.我的快乐,已经溢出了心底.

如果生命是一场场轮回,我祈愿天上的母亲,能看到此时我和末末在一起的场景.

我们两个,正秉承着她的血脉,籍着她所赐予给我们的身体和魂灵,一同接续着她凡间的未竟.

生命有多长,她给我的,我给末末的生命,就有多长.爱有多大多深,她给我的,我给末末的爱,就有多大多深.

她一定看得到我们的,一定!

此时,天上的她,地上的我,以及我目光所及的女儿,已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