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瞳论诗:关于“以入代平”的起源
(2011-11-19 22:13:04)
标签:
安徽文坛杜牧石孝友曹雪芹以入代平如梦令江南春李商隐苏轼文化 |
分类: 石瞳论诗 |
“以入代平”这个说法,很多学者专家认为,仅指词而言,对于近体诗则不适用,石某颇有异议。
唐宋普通话分平上去入四声,至元代蒙古人南下以后,大都方言(即如今的北京方言)融入普通话,这才将平声分为阴阳,入声逐渐派入四声。宋末刘渊和元代周德清二人,生卒相距未及百年,《平水》和《中原》已分如泾渭。当然,语音变化是个漫长的过程,刘渊的时代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入派四声的情形,只是刘渊定《平水》用的是归纳法,从韵书中看不出端倪,所以很难说南宋末年的通行普通话到底是更接近于北宋音还是元代音。
在宋代沈义父《乐府指迷》中,首次提出“以入代平”。到清代康乾年间,大多文人坚持认为,“以入代平”是只属于词的音韵特例,不适用于近体诗和曲。康熙组织人手编订的《钦定词谱》里说:“平声可以入声替,上声不可以去声替。”这句话的前半句,很明显就是提倡作词时候,可以以入代平。我们举几个例子看看:(以下词律均引自《钦定词谱》)
其一,《如梦令》,以李存勖词为定谱: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第三句“长记别伊时”,谱中定为“中仄仄平平”。下有注释:“苏轼词第三句‘唤起百舌儿’,舌字入声,宋元人此字从无用仄声者,当是以入作平,不可泛用上去声字。”
其二,《新荷叶》,以黄裳词为定谱:
“落日衔山,行云载雨俄鸣。一顷新荷,坐间总是秋声。…………”
第二句“行云载雨俄鸣”,谱中定为“中平中仄平平”。下有注释:“辛弃疾词……至前段第二句‘零落一顷为萁’,落字入声,此以入代平,查宋词此字,俱用平声,故不校注。”
其三,《法曲献仙音》,以周美成词为定谱:
“蝉咽凉柯,燕飞尘幕,漏阁签声时度。倦脱纶巾,困便湘竹,桐阴半侵庭户。…………”
第六句“桐阴半侵庭户”,谱中定为“中中中平平仄”。下有注释:“若姜(夔)词前段第六句‘湖山尽入尊俎’,入字入声,此以入代平,不注可仄。”
但是《钦定词谱》和《平水韵》一样,也是一本归纳性的著作,到底“以入代平”这种特例如何使用,是不是所有的入声都可以代平,毕竟大家都不是古人,没人能给出一个权威的说法。然而,追究起“以入代平”的滥觞,石某相信,这一特例绝不是只适用于词而非近体诗。
如果说义山“向晚意不适”一句中的“不”在唐宋时有平仄两读,此时可作平读从而使本句的格律为拗句“仄仄仄平仄”的话,那么,这里的“不”字自然不需要看作以入代平的例子了。
但我们有更为明显的例子:牧之有名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们仔细看一下,“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格律是“平仄平平平仄平”,对句的平仄就应该是“中平中仄中平仄”。而“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格律,事实上是“平平仄仄仄仄仄”。列成两排对比:
依律:(中)平(中)仄(中)平
实例:
平
南
这样一对比,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实例中,“四”“八”两字原本可平可仄,这里都用仄声(“八”为入声,属仄声类),不存在问题;“百”“寺”两字都限定必须用仄声,“百”是入声,寺是去声,也不存在问题。那么,只剩下一个“十”字,身为入声字却放在平声字的位置上,着实可疑。如果小杜这首《江南春》归类作近体七言的话,则这个“十”字,一定是“以入代平”,本句后五字的平仄变为和李诗一样的“仄仄仄平仄”,虽然是拗句,但是仍然合律。若不把此字视为“以入代平”,则本句五连仄,诗家大忌。
因石某读书有限,决不能以此孤证就证明“以入代平”这一说法出现在唐代。原本李商隐的《乐游原》可作佐证,但偏偏可以视作“以入代平”的“不”字又有平仄两读。苦于手头资料不足,石某也无暇细究。胡适先生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既如此,石某认为“以入代平”起源于晚唐近体诗,姑且算是一个不甚可靠的假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