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色彩干涉主义
杨于泽

　　儿子只有一岁又八个月大，但在家里已经当起了太平洋的警察。他每时每刻都会打着手势，给大人指定“集结地”、分派角色，陪他做游戏，比如在门外贴墙的地方就位，等待他来“发现”并“捉住”；或者推着他的玩具飞机，在地板上发出轰轰的响声，追得他穿过一个个房间飞奔，轰轰的响声则制造一种追逐的紧张气氛。
　　陪儿子玩当然其乐无穷，但要命的是他喜欢干涉大人的衣着，而且非常执着。早晨妈妈穿什么衣服，要经他过目并批准。有时候我要换衣服了，他会拉开衣柜门，指着一件T恤、一条裤子，虽然他不会表达，但显然是强力推荐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谁不采纳他的建议，他就会挥动他的小手，一副下达命令的架势。有时候他不操这份闲心了，但大人想让他有点成就感，便主动向他征求意见：“妈妈穿这件衣服漂亮不漂亮？”有时候他会点头，显出十分谨慎的样子；有时候他会使劲摇头，意味着他的审查没有通过。
　　前几天武汉连降秋雨，空气里颇带寒意。妈妈穿衣时，儿子打开了衣柜门，用手指着衣服发出“呃呃”的指示声。他妈妈过去一看，是一件白地上印蓝花与红花的宝姿夏衫，如果配上牛仔裤，显得青春而凉爽，大概儿子很喜欢妈妈这身打扮。妈妈解释：“这是夏天穿的衣服，现在外面天气很冷，妈妈会着凉的。”儿子可能是对这件夏衫印象太深刻了，对妈妈不依不饶，继续“呃呃”连声作指示。妈妈反复解释，儿子才半懂不懂地点了头，作出让步。
　　但我猜想儿子肯定不是一名衣饰与着装专家，对衣服的款式、搭配有什么过人见解，他干涉的很可能只是大人衣着的色彩。还在他躺在襁褓里的时候，家人发现：他对一些爷爷奶奶很热情、友好，一见面就笑，搞得这些人很开心；而对另一些爷爷奶奶冷若冰霜，使他们很失落。奶奶和他妈分析他两种反应所对应的人的共同特征，得出一个结论：谁衣着鲜艳、明亮，他就喜欢；谁穿得老气横秋，他就不高兴，懒得理会。
　　作这样的分析，不是吹嘘儿子乃一个色彩方面的天才，而是有科学上的理由。色彩是一种光效果，目之所见，会对视神经产生刺激，传导到人的大脑，就会产生一定的心理效应。鲜艳的色彩，对人的刺激强烈，婴儿虽然懵懂无知，却热情自然迸发。反之，刺激递减，无知小儿也兴味索然。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大概是婴幼儿的天性。
　　此结论验之于家庭内部，合若符契。我虽然是大男人，但衣着多为亮色，儿子于襁褓中看见我，就会友好地露出笑脸。儿子哭闹，只要我一安慰，马上换成一副笑脸。我太太皮肤很白，爱穿红裙子，他一看见穿红裙子的妈妈，就会兴致勃勃，露出谄媚的样子。爷爷奶奶每天抱着他到处溜达，但经常穿着深色衣服，结果吃力不讨好，凡事他都不买账。这下奶奶感到了压力，若有所悟地说，以后可得穿鲜艳一点的颜色了，要不然孙子不高兴。
　　婴幼儿禀持本能，对色彩一听直觉，这种直觉大概是值得大人信任的。现在，我太太大概是把儿子当成自己的色彩顾问了，有时候衣服已经穿上身了，也要就教于儿子：“妈妈的这身衣服，喜不喜欢？”如果儿子摇头，她也得掂量掂量，有时候也会调换搭配。特别是大人宣布要带他逛商场或公园了，他就会扯着爸妈的衣角，打开衣柜门，“开示”他的选择：妈妈的红裙子，爸爸的米黄西装，有时候还打开鞋柜，给我指定一双奈克跑鞋。这双跑鞋白面镶红边，儿子大概觉得漂亮。看着他不愿善罢甘休的样子，我抱着十二分耐心跟他说：爸爸今天不跑步，等到跑步的时候，爸爸一定穿这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