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锦城梦
(2015-05-06 17: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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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
——写在四川大学锦城学院十周年校庆
锦城十年了。十年,对一所大学来说很短,对一个人来说却很长。锦城的历史,锦城的故事,需要由许许多多为之付出过爱,付出过辛劳,付出过聪明才智的人来讲。我只能讲一讲我在锦城的十年。
1
我来锦城相当偶然。锦城建校时,我在川大还未退休。即将退休并已担任锦城学院文传系主任的毛建华说:“你来给我的学生讲讲课吧。讲什么都可以。”毛建华主任是我在川大文新学院的前领导,他有求于我,我义不容辞。对我来说,重讲一遍在川大讲过的课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何况还有额外的课时费,我便欣然答应了。
我没有想到:锦城的学生,对我的欢迎和喜爱,竟似乎比川大的学生还热烈。
那时,我给文传系对外汉语2005级的学生上西方文化课,我讲得很投入,学生听得也很专注。一些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学生,如颇有哲学家气质现在美国读博的何亚虎,如聪明美丽活力十足,扬言要开直升飞机来参加校庆的谢丽菁,如来自外语中学,唱歌和口语都很出色的银笛……都和我有过很多的课外交流。
我也没有想到:刚刚成立的锦城学院,居然别出心裁,很有创意地给我颁发了一份终身教授的证书。
在这之前,我在川大担任过四年比较文学与对外汉语系主任。这个系,也是在我手中艰难起步的,最初简直都没有什么师资。我克服了起步时的困难,面试和选荐了我认为很不错的教师,将本科目标定位于培养双语人才,设计了从中外语言、中外文学到中外文化三个层面的课程,选定过美国原版教材《西方文化》(Western
正在我慢慢积累了一些经验,干得也很投入的时候,却突然之间换届下课了。当然,这完全出于我自己的决定。
——也就在这时,由于偶然的机缘,我受聘于锦城学院,成了锦城学院的终身教授。现在回想,觉得这一定是命运在冥冥中做出了某种安排。
那时,锦江学院也正在筹办,准备请我去当中文系主任。他们请我喝过茶,吃过饭,还让我的老友伍厚恺教授共同出面,约我在老树咖啡最后敲定此事。
但那天我在川大文新学院的团拜会上喝醉了,人事不省,被送进医院抢救,让锦江学院的领导在老树咖啡白白地等了很久。否则,我很可能因为盛情难却而答应他们。
——正是这些不可预见的偶然性让我成了锦城学院的外语系主任。
办一所私立的外语学校一直是我的梦想,记得90年代初,我就与人合伙创办过成都星星外语学校。学校创办起来后,我却因为舍不得离开川大而放弃了担任该校校长。
但这次可不是一所小学而是一所大学。因此我主动向锦城学院郑重表示:让我来建一个外语系吧。
邹广严院长立刻同意了我的请求。于是我就从文传系一个教师,摇身一变成为未来的外语系主任。
06年4月,我正式进入锦城,开始申报并着手筹建拟于07年正式招生的外语系。
这期间,我还按邹广严院长的要求,担任执行主编,联络和组织一些同事,为锦城学子编写了厚厚一本《中外百家经典选读》。这本书,以及去年我按邹院长的指示,组织外语系老师翻译选编的《美国总统论教育》,经天津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都是这次十周年校庆,邹院长准备送给来宾们的礼物。
2
邹广严是我十分佩服的大学校长。他早年毕业于天津大学,参与过大型国企的创建,从基层做到高管做到一把手,后又担任四川省经委主任、副省长等职务,在不同的位置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且很早便创办四川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后来又出任四川大学工商管理学院院长、省工商管理学院院长等职务,一直到最后创办锦城学院这所综合性应用型大学。一路走来,在企业界、政界和学界都留下骄人的、令人景仰的足印。
——不过,他最令我佩服的,却并不是他头上许许多多炫目的头衔和光环,而是他身上那些一般人难以具备的杰出品质。
首先是他的好学不倦。我看过他早年众多的笔记本,里面工工整整、认认真真记录的都是他的读书和思考。内容从各种专业技术、新知旧学、报章摘要一直到最新的管理理论、宏观思考到中外大学理念。——直到今天,70多岁了,他也仍然保持早年勤于读书读报的习惯,每次院务会都要和各系各部领导分享他的阅读和思考。
作为一校之长,他身上完美地具备了超前而现实的理念、高瞻远瞩的洞见、不为外力动摇的笃定、雷厉风行的魄力以及稳重民主的作风。
凡重大的决策,他自己必事先便有深思熟虑的想法,但却仍然乐于听取大家的意见以使之更加完善和易于施行。一个人的头脑总是有限的,智者千虑也难免有盲点。他却能认真听取各种意见后迅速做出自己的判断取舍。其敏捷的思维、惊人的领悟能力、归纳能力和提炼整合的能力,恐怕是我和我的同事最为惊异、钦佩和叹服的。
同时他又极富个人魅力,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衣着讲究,居然那么自然地把威严庄重与和蔼可亲集于一身。
如果说他毕竟仍有某些不足,那恐怕主要就是在现有的教育体制下,他很难充分发挥他的能力和抱负去实现他的办学理念;再就是在筹措办学资金方面不如国外的校长,在延聘更多的高层次师资方面不如国办重点高校那么得心应手吧。
3
我创办外语系之初,仍然沿袭我在川大比较文学与对外汉语系的思路,立足于培养双语人才,提出了“做人做事并重,外语中文俱佳”的系训。
我坦言我把外语系视为自己的孩子。为她(因为我更愿把她视为我的女儿)我付出了大量心血,从挑选师资到自编教材,从设置不同课程,尝试不同教学方式到打造温馨和谐的师生关系,都亲力亲为地做了许多实事。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不断地调整和修正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以适应我所不能不面对的现实。
在教育问题上,我承认我是有精英倾向的。再就是,我没有选择留在川大随大流走博导的道路,也说明我头脑中仍残留有80年代的理想主义。
但时代毕竟不同了,我们的老师和学生,很难,甚至也不需要成为当年意义上的精英。——接受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困难的,是需要时间的。
我的个人经历和治学之路使我身上有极强的人文气息。我头脑中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与锦城学院的实际和锦城学院的办学理念也存在一定的错位。加之我们这样的民营学校,由于受制于大环境和各方面的不如人意,十年来的艰辛,不在其中的人是很难体会的。各种挫败感,曾不止一次使我萌生退意。有一次,我甚至当面对邹院长说:我来锦城,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他却笑着说:那你就将错就错吧。
我很少冒犯人,更别说冒犯一位长我十岁,有令人尊敬令人佩服的才华、能力、地位和阅历的顶头上司。现在回想,如果不是他对我有足够的肚量和宽容,我可能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一所大学,物质可以匮乏,办学条件可以不如国办重点高校,但校长的包容气度和人格魅力是可以留住人的。
我不知道他欣赏和看重我身上的什么,也许是我的执着和较真,也许是我工作上的投入和创想,也可能是对中国的教育,我们都有一点堂吉诃德式的抱负吧。
站在教育之外批评教育比较容易一些,在体制内批评教育稍微困难一点。不仅仅满足于批评而试图实际做点改变,可以说十分困难。
4
我想接下来谈一谈外语系的学生,她(他)们是我工作中的快乐,是我日常生活中的风景。
我之所以把“她”放在括弧外面而不像通常那样放在括弧里面,是因为外语系一直是女生居多。多数,当然就应该享受多数的待遇;少数,则应该得到基本权利的特别保护,所以他们被关在了括弧里面(笑)。
与川大的学生相比,锦城的学生似乎更尊敬和喜爱老师。这里我必须承认,在川大,我基本上是上完课就走,和同学之间很少有交流。这责任应该说主要在我而不怪川大的学生。但另一方面,锦城的学生在接触老师方面,的确也比较主动。
——好吧,我还是缩小范围,就说外语系的学生吧。她(他)们尊敬和崇拜老师,并非因为老师在各方面都多么厉害,多么让人高不可攀而仅仅因为在专业方面大大强于她(他)们,于是便赢得了她(他)们的尊重。
先不说我吧,就说我系的年轻老师,有些其实比学生年龄大不了多少,学生却不仅喜欢,甚至可以说“崇拜”她(他)们。
她(他)们尊重老师和“崇拜”老师,却并不因此而自卑,像许多80后、90后的学生一样,她(他)们属于更容易与自己相处的一代:不自卑,不攀高,不和自己过不去,有点喜欢甚至崇拜自己,因为自己也在某些方面有老师所不具备的长处和亮点(例如在舞蹈、乐器、唱歌、组织活动、担任领导甚至编辑制作视频等方面)。这些能力具有个人性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她(他)们于是很满足。即使学习成绩不那么顶尖,她(他)们也无所谓。
我一直认为,一个不自卑的人,一个有自己成就感的人,也就更容易与自己、与他人相处,也就更容易发现和尊重他人的优点与长处。我认为这是他们尊重他人,尊重老师的主要原因。同学们亲切地称某位年轻男老师为“某妈”,某位年轻女老师为“某姐”,甚至相当诙谐地给她(他)们冠以各种称号如“贵妇”、“公子”等等,都表明这些80、90后的同学已经逐渐接受“世界是平的”这一观点而很少有等级、尊卑等观念。相应地,她(他)们也很少叫我冯爷爷、冯教授、冯主任、冯院长而大多直接叫我川哥(尽管我头发已白)。我总觉得,这不仅是自然流露出来的亲切感,更重要的是一种平等观。
在这个问题上,也许我有点过于理想化。我说的这些,在其他人看来也可能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我自己觉得,我的这一发现,是我来锦城学院外语系任教后才有的。是锦城学院外语系的同学们让我看到了这一现象,也是她(他)们让我明白了这一道理。无论这是不是锦城外语系的一个特色,这些“发现”都让我更加喜欢现在这些学生。
当然也有问题学生。有位男生,“缠”了我几年,我也对他施加了我作为教师、学者、领导、兄长、父亲甚至心理学者等角色的多方面影响,但最终也未能使他的情况有多大改善。这使我更加相信,教育不是万能的,改变也不是必须的。有些人,有些事,我们要学会任其自然;要学会尊重别人的无意识选择,或不如说,尊重“上帝的安排”,即使我们完全不明白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积极意义。
5
外语学院的老师,虽然也不乏像卓新贤、王作虹、宋再新那样的名老教授,主体却是由年轻老师构成。这一点,在建系之初面试和选拔老师时,我就有自己的考虑。
不同于川大等国办重点高校,我们在延揽师资方面显然有自己的不足。除已经退休的教授外,一般年富力强的教授、副教授很难成为我们的专职教师。而为了教学能够保质保量正常进行,我们是不能过多依赖兼职教师的,因为他们往往都有自己所在大学的教学科研任务,很难把足够的精力投放到锦城的教学中来。
——而我们创系之初,需要的却恰恰是教师的责任心、成就感和全身心投入。这样才能用好的教风带出好的学风。
另一方面,外语专业的特点,特别是我们这样一个“应用型”学校的外语教学,年轻老师在语音、语调、兴趣、话题、距离感、亲和力,以及大学本科阶段应该具备的听说读写能力等方面,恰好有更多可以与同学分享的东西,从而也就有自己独特的优势。
外语系对年轻教师的要求,体现在我们挑选老师时的RTC(责任心、才能、魅力)“三字经”上。我系的年轻教师,基本也都达到了这样的要求。个别不负责任的教师,在逐渐形成的教风中难以适应,最后都自觉地辞职逃跑了。留下来的,都是同学们比较满意,甚至相当喜爱的老师。
当然,也有一些十分优秀的老师,在我们这里成长起来后,基于自己的选择,最后或者去了香港读博,或者去了英国在大陆办的大学,甚至有的还被川大、川师“挖”走。——人才流动在现代社会是正常的和不可避免的。我虽然难免为外语系有些同学未能一睹他们的风采而惋惜,但仍然尊重这些老师的个人选择。
我在我的微博上,不时会“秀”一下我们的老师。例如大学时代就代表中国大学生参加国际英语比赛,毕业后又在英国总领事馆工作的银伟,我曾开玩笑地说她“以一盈盈少女而操英国老妇之腔”。——这种玩笑,背后是爱。有些人会认为这是宣传,其实只是我个人感情的自然流露。我从内心喜爱我们的老师。她(他)们大都有自己的拿手活,虽然不是大V名流,但在自己那个小小领域中还是可以独树一帜的。何况,她(他)们还在成长之中,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名流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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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可能等不到我们的老师都成为名流大V,我也就“辞官归隐”了。
我的“辞官归隐”是我的锦城梦。我现在具体描述一下我的这个梦。
说真的,十年,对一个人也不算短了。但这十年,我连一间高大上的办公室都没有享受过。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分散在不同的办公区。我们的工作条件要算比较简陋的,和川大不可同日而语。
但另一方面,我系也有自己的专用教室和语音实验室,其条件和档次并不比许多国办重点大学逊色甚至超过它们中的一些。我们的同学完全可以据此而感到自豪。
——现在,锦城学院正在建办公大楼。建成以后,据说每个系(学院)可以有独立的一层。那时,我们要建自己的陈列馆,用来陈列老师和同学们的个人成果。同学们的毕业照,同学们的优秀作品,几十年后回来,仍然可以看见。同学们在锦城的四年,将永远地织入外语系的记忆,成为锦城的一份历史。
——我们还要建外语系自己的图书馆——纸质的、电子的、声像的,多媒体、多功能的。我以前在微博上说过,到那一天,我愿意把我的个人藏书捐出来,条件是让我成为图书馆的终身管理员(lifetime
——这就是我的锦城梦,很个人,很渺小;但很温暖,很舒适,很惬意。
你们若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疯狂的想法,就请给我这个梦打个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