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家族制度,在某种精神意义上相当于宗教。一个家族的形成和发展,就象是一棵蓬勃生长的树,先是发芽,然后是分杈,再分杈。树枝与树枝之间,叶子与叶子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徽州,几乎每一个姓氏都拥有清楚的脉络。徽州当地,历来就有“徽州八大姓”和“新安十五姓”的说法。所谓八大姓,是指的“程、汪、吴、黄、胡、王、李、方”诸大姓,再加上洪、余、鲍、戴、曹、江和孙诸姓,则称为新安十五姓。这些聚族而居的家族组织都有一部甚至数部家谱。每个徽州人,在这样的家族背景下,几乎都能对自己的来历如数家珍。
每个祠堂设立一个族长,族长对全族人员的教育、伦理、生产、生活之事负责。在此之上又设立一个部族长,对各祠堂之间的所有事情进行协调和总管。
祠堂,可以说是徽州宗法制度的集中体现。祠堂是祭祀的圣坛,又是维系宗族团聚的纽带,是正俗教化,宣传农业社会道德观人生观的地方,也是规矩行为、激励后进的场所。
祠堂应该是五大作用,一个作用是祭祖,当然祭祖,不忘记祖先,现在我们还要祭黄帝陵;第二个,誉祖,这个是一致的,你们自己过上幸福生活了,不要忘记祖宗作出的贡献,现在我们致富也要思源;还有,励学,这个很多人不太熟悉,他(族长)把各家的子弟叫到祠堂来考试,考得不好,打你父亲的板子,子不教,父之过。使得我们这个家族都有一种好学上进的气氛,这也是好事;还有(一个作用)是议事,它也是一个议事厅;还有(一个作用)是执法,这个执法,过去老百姓自我执法,自我怎么执法呢?你这个子孙不孝,赌博,拉到祠堂打他屁股:为什么赌博?
在徽州,可以说有村落的地方就有祠堂,有祠堂的地方就有族谱。有人说,徽州,是中国近古农业社会最有秩序的一个地方。这秩序,一方面是因为徽商积累的财富基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徽州所拥有的严谨的家族制度。正是因为这种秩序的力量,使得徽州人有着格外浓烈的“乡土之恋”,它将浪迹天涯的游子与自己的故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在月沼边上的汪氏祠堂-乐叙堂前,听汪氏宗族传人讲述汪氏祠堂,我不由得想起了小的时候我们老郭家过年时祭祖的事。
汪氏宗祠

我们郭家在村子里不是大户,也就是20来户人家。在每年的大年30晚上,祖上遗传下来的一个重要习俗是一家的男丁聚集在一起喝酒,叫做辞年酒。我记得在我14岁的时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宗族的活动,当然,族里的长辈是不允许喝酒的,只是看爷爷,叔叔们一起喝酒,讲祖先的事,最吸引我的是满桌的菜肴。通常这种聚会由这一年里家里有喜庆事的人家主动召集,比如说儿子刚刚结婚,家里刚刚生了孩子等等。各家各户都会把自家的最拿手好菜带来,还有平时难得见到的好酒。这种酒桌通常要几张大的桌子拼凑在一起,摆上一桌的好酒好菜,一族的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团团园园,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族长和族里长辈们通常被安排在最尊贵的位置,也就是坐北朝南的位置,其它人则根据辈分高低依次而坐。我是在17岁那年参军之后第一次正式参加这种家庭聚会的。记得我从南京带来了当时号称8大名酒之一的洋河大曲,穿着军装回家,就被认为是成人了,第一次被族人认为长大成人的感觉还是比较让我激动。我是族里最小的辈分,在坐的都是太爷爷,爷爷,叔叔一辈,我一口气给在座的长辈一人敬酒一杯,一连20多杯酒下肚,赢得长辈们的一致赞许。以后每年的辞年酒,只要回家,我都会参加。长年生活在闭塞的农村里的族里的长辈十分喜欢我给他们讲我的大学里,在部队里,在大城市的种种经历和故事,每当讲到城市里的新鲜事,常常能看到他们羡慕的眼神和啧啧的感叹。而我则十分喜欢听长辈们讲从他们的前几代流传下来的家族故事,当年作为一个大家族在一口锅里吃饭时的种种趣事。
这种聚会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是解决族里的纠纷和矛盾。虽说是一个家族,矛盾也在所难免,过年时聚在一起,相互敬杯酒,这种隔阂就消除了。
宗族还有个记忆深刻的事情是祭祖。每年的大年初三,都是祭祖的日子。一家的男丁早早就起来准备好鞭炮、纸钱到祖坟上祭祖。一族的人浩浩荡荡来到祖坟地,在族长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给祖坟磕头,然后是燃放鞭炮。每年这个时候,老族长都要把老祖宗的坟头一一介绍一边,每个人都可以从祖坟上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分支,而后一直向上找到共同的祖先。
还有个有趣的事是,每个人都会借此机会寻找自己将来的地盘,也就是自己将来埋葬的地方。看看将来属于自己的土地,想想将来就要永远和这块土地在一起,也是一件令人感叹的事。每当此时,族里的爷爷叔叔就会说我将来是不能够认族归宗,埋葬在祖坟里,我每次都坚持将来一定要魂归故里这片祖先的长眠之地。现在看来,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若干年后,我会永远栖息在哪里呢?恐怕只有老天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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