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陵。神道。上一次去是5岁了，几乎没有印象。柳树，宽宽的大道和路边的动物和人物。去那里的一半都是外国的游客。有些中国的游客可能会觉得无聊，除了路、树和路边的野兽并没什么新鲜的，我却理解异国游客的心情，喜欢的是东方韵味的雕塑、两旁整洁的柳树和从肃穆安静的空气里嗅到的历史感，甚至也许没想什么，只是本能地对这种空间的气氛感到舒服。

记得这里也是我特别想念北京的原因之一，在耶拿有个德国女摄影师的小型个展，叫叶华的，是诗人萧三的妻子，父辈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她去苏联旅行的时候遇到了思想先锋的萧三，放弃了自己的国籍，先做了苏联人，然后做了中国人，从四几年战争期间一直呆在中国。在此期间她拍了许多人物，她喜欢拍孩子、人们认真的样子和一些生活场景，因为她的专业摄影师身份和视角使她的照片有了一些特别的价值，因为它们很真实，不像那个时期惯有的有政治意味或摆拍的照片，让德国的观众也能了解到中国人身上与他们共同的特性，尤其是海边悠闲的午睡的孩子们，聚精会神的铁匠和十三陵的神路，从照片可以看出那里那时候看上去还很荒芜，和现在相比是另外一种感觉，像是一种奇遇(见图6)，而我那时却没有印象自己去过那里。

叶华的选择和经历让许多人觉得很着迷，她真的放弃了自己曾经的生活方式，到了这么遥远的一个国家并一直在此生活，尤其她从始至终不会说中文，只能用俄语和自己的爱人和其他人交流，她曾经挣扎过，最终选择了留下来，她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中国的。
她的研究者和那天的报告人自己本人是中德混血，为了采访叶华去了中国许多次。很爱这种默默无闻的，为了自己的方向而执着的研究者。

走到路的尽头，看到懒洋洋的游览车驾驶员对面有两个外国老太太试图说着什么却沟通不能，于是过去帮忙。她们说她们着急去对面因为有人在等她们。两个老太太一看就像是来自某个阳光充足的国家，英语不是她们的母语，她们只是不断重复价格，却也说不出想要什么，我想说价格只是单程的不是往返，而且它是固定的，想说往返的时候只能根深蒂固地想起hin und zurueck，于是我试探地问她会说德语嘛，老太太说nein(德：不是)，然后无比兴奋地用两种语言和我交谈，一种是法语，一种我分辨不出是意大利语还是西班牙语，我于是摇摇头，在那一瞬我突然头脑中闪过，如果曾姑娘在就好了！我只好仍然用英语解释说，你要么花40坐车，要么走过去。走出门来才意识到，她们说了那么半天，其实是想砍价吧。其实沟通是这样一回事，并不见得你说的多好多表达能力有多强，真正可以达到彼此的理解才最重要。不仅在两个不同文化的人之间，也在同一语言生活在两个世界和语境的人之间，两个年代，不同身份与职业，大人和孩子，医生和病人，一个人和一只猫之间。

后来出去遇到卖苹果的小贩，苹果的香味四溢，树上有破掉的蝉蛹，还看到一只带翅的昆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等待的时候路上偶尔有车经过，于是也找到一点小时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