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perfectear

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张雨生

昨天我中暑了，后来终于下了雨。

这个特殊的人种，退出了早年无休止的战役，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土星。他们的地位逐渐被上帝取代了，只能在传说、神话和人们的梦境里偶尔碰到他们。但人类的故事和地球的经历仍然为他们津津乐道。

一个五岁的土星孩子只有怀里塞了人类娃娃才能停止哭泣；电视台里播放的是从地球电波里窃取的电视剧；婚姻是他们这个星球在晚饭后乐于从事的游戏；音乐是一个谜：他们努力破译音乐，希望能把音符写成句子，找到它原本的含义。

偶尔他们会想念人类。土星里的贵族，他们收集9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的身体缩小了，好像扣紧了卡住灵魂，皮已经皱得不成形了，他们躬着背，眼睛混浊地看着地，一个锁链套着脖子，项圈很大，与脆弱的颈部不成比例。

那些90岁到110岁的老人，已经脱离了地球的重力，被年轻的人类狠狠地抛弃了，晕头晕脑地抗拒着地球的自转。于是这个星球的人就把他们收集起来做宠物，他们的美是那么独特，他们的表皮已经干枯黯淡了，但从内核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智慧之光。这种光芒会轻易地打动这个星球的每一个人，他们喜欢看他用简朴的笨拙的方式操持着自己的生活，听用这个衰老的声音讲述的人类的故事。

星球禁止买卖和搜集处在80岁的老人。这个年龄最完美，光芒四射。80岁时，是性格醇厚内心发展最平衡的时刻，所有的英雄都开始小心翼翼地回顾一生，艺术家最完美的作品都在这个时候完成。他们遗憾，为什么人类要在80岁之前提前把自己消耗掉呢，那些激烈的人，他们将不能在他90岁的时候弄来，去理解体会他的人生。

每个贵族，牵着一个90岁的老人在花园里散步，他们的脚步轻轻的慢慢的，在这个步子里回味几个世纪之前在地球的旅行。

少于80岁的老人或是年轻人是贱价的，他们还没长成，星球不鼓励买卖，因此拉着这样的老人或年轻人上街的土星人，会被看作是低品位、性格恶劣的人。

当有一天他们不想活下去了，就去拍卖厅里。

那里不拍卖东西，只拍卖土星人自己。

土星人，玻璃的身体玻璃的头脑，站在竞拍会上，被主持人一槌子敲碎了。

他的亲人、亲戚、朋友，仰慕他的人，憎恨他的人，以及不相识的人都坐在台下。一旦他被敲碎了，他们就开始感到悲伤，连那最憎恨他的人也是。他们忘掉了他的一切缺点，开始回忆起他的美好来。他们纷纷举起牌子，说出自己的回忆。

“他曾经在街道的拐角处请我吃了一碗面，那时候我是多饿啊。”

“我多么爱他，没有他在，连空气都是陌生的。”

“他是个多好的人，哪怕痛苦的时候，也露出笑容鼓励别人。”

“我唯一的孩子死了，我该怎么活下去……”

“他曾写出那么多好歌，当我明天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那个回忆最多，最让人落泪的人，会得到他的碎片。任何人都不能再有异议。

有时候，想象力最丰富的人占了便宜。他们滔滔不绝地虚构回忆。但如果一旦被发现是编造的，不但要把他非法得到的碎片收回来，他自己将永远失去被竞拍的权利。

还有一些不想被任何人回忆的土星人。他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撞在石头上悄悄地碎掉了。

2005-6